阁楼上的风有些凉，吹得未压镇纸的奏折微微翻动。萧辞临窗而立，手中千里镜尚未放下，镜筒上精致的雕花硌着指腹。
他原是上来取前朝边防图的——书房里那份旧了，有些细节模糊不清。阁楼西窗正对着宫墙一角，取图时无意间一瞥，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小表妹蹲在墙角，手里捏着不知什么东西，正仰头和谁说着话。阳光洒在她侧脸，将睫毛染成淡金色。
萧辞下意识举起千里镜。
镜筒里，姜妙言笑弯了眼，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她对面是个穿着草原服饰的少年，正是前几日随北方使团入京的贺兰部小王子耶律风。
两人挨得极近，耶律风递过一块乳白色的点心，姜妙言接过去，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嚼一边点头，眼睛亮得惊人。
萧辞认得那种情——只有吃到特别合胃口的东西时，她才会露出这般满足的神态。
耶律风不知说了句什么，姜妙言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坐倒在地。那少年伸手虚扶了一下，她摆摆手，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裙角的灰。
动作自然熟稔，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风穿过窗隙，带来隐约的笑语声。萧辞听不真切，只看见他的小表妹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耶律风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
有一瞬间，姜妙言凑近耶律风耳边低语，少年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那笑容太过灿烂，刺得萧辞微微眯起眼。
他放下千里镜，指尖无意识着冰凉的铜制镜身。
内侍捧着边防图安静侍立，不敢出声打扰。阁楼里只听得见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谈笑。
萧辞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下楼。玄色衣袂拂过木质阶梯，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回到书房时，案上还摊着那封关于边境互市的奏折。墨迹未干，是他方才批阅到一半搁下的。
他重新提起朱笔，蘸了墨，目光落在“边境”二字上。
奏折写的是贺兰部请求在边境开设马市的事。朝中争议很大，主和派认为这是缓和边境紧张的好机会，主战派则担心纵容北方部族坐大。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眼前忽然闪过方才千里镜中看见的画面——耶律风递给姜妙言的那块奶酥，她接过去时毫不设防的笑脸，两人并肩蹲在墙角的亲密姿态。
朱笔倏然落下。
等他回过神，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被迫住进东宫后，我靠咸鱼躺赢》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奏折上“边境”二字己经被描得粗重突兀，墨迹深深浸透纸背，几乎要晕染开去。
萧辞盯着那团刺目的红，眉头渐渐蹙起。
内侍进来添茶时，敏锐地察觉到书房里的低气压。太子殿下端坐案前，面色比平日更冷几分，手中的朱笔握得极紧，指节都泛了白。
“殿下，”内侍小心翼翼地问，“可要换盏新茶？”
萧辞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奏折上，却又不像在看那些文字。
内侍不敢多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在门外悄悄抹了把冷汗。殿下这般神情，定是朝中又出了什么棘手的大事。
书房里，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萧辞终于放下笔，将那份污损的奏折合上，推到一旁。他取过新的一本，却迟迟没有翻开。
那个草原王子……
他记得使团入京那日，耶律风在朝堂上行礼的姿态还算恭谨，言谈举止也合乎礼数。父皇对此人评价不错，说他有其母的温润，不似其他部族王子那般桀骜。
可是方才所见，那少年与郡主说笑时的洒脱不羁，哪有半分温润模样？
还有妙言……
萧辞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她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说话不敢大声，笑时捂着嘴，连吃点心的模样都格外斯文。他原以为她天性如此，或是宫中嬷嬷教导得好。
却原来，她也可以笑得那样开怀，可以毫无顾忌地蹲在墙角，可以接过陌生男子给的点心就吃。
窗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轻快得像只小雀。
萧辞抬眼，透过半开的窗，看见姜妙言提着裙摆小跑着穿过庭院。她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笑意，唇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
经过书房窗外时，她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西目相对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脚步也慢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这才继续往清晖殿方向走去。
仿佛换了个人。
萧辞看着她瞬间端庄起来的背影，眸色渐深。
他重新提起笔，在新奏折上批注。字迹依旧工整有力，只是笔锋较往日更锐利几分。
当批到关于贺兰部的那段时，他笔尖顿了顿，最终写下“容后再议”西个字。
搁笔时，他发现自己的袖口沾了一点朱砂，红得刺眼。
就像千里镜中，那个草原王子袍服上绣着的赤色纹样。
就像他小表妹接过点心时，脸上那抹明媚的笑靥。
萧辞起身，走到窗前。庭院里空无一人，只有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
那个墙角，此刻己经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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