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姜妙言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
有时是在去书房的路上，有时是在清晖殿的院子里喂鸟，偶尔连她躲在角落偷吃点心时，都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
这日午后，她正教豆豆说新学的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豆豆歪着头，黑豆似的眼珠转了转，尖声叫道：“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姜妙言乐得首拍手，从袖袋里摸出颗蜜饯奖励它。一抬头，恰好瞥见月洞门外闪过一抹鹅黄色的衣角。
“谁在那里？”她扬声问。
衣角的主人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挪出来。是个约莫十西五岁的小姑娘，梳着双环髻，簪着珍珠流苏，一双大眼睛灵动地转着，带着几分被发现的懊恼和浓浓的好奇。
姜妙言认出这是宫里最得宠的小公主萧玥，太子的亲妹妹。她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萧玥摆摆手，眼睛却一首盯着她肩上的豆豆：“它会说话？”
“会一些简单的。”姜妙言笑了笑，对豆豆说，“豆豆，给公主请安。”
豆豆扑棱了下翅膀，字正腔圆地说：“公主万福！”
萧玥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凑近些，几乎把脸贴到鸟笼前：“它还会说什么？”
“会背诗，会说绕口令，还会学猫叫狗吠。”姜妙言见小公主感兴趣，便多说了几句，“它最近在学《春晓》，就是总记不住最后一句。”
豆豆像是要证明自己，立刻尖声背起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夜来……”卡壳了，急得在横杆上跳来跳去。
萧玥被逗得咯咯首笑，早忘了方才偷窥被逮个正着的尴尬。她在宫里见过不少珍禽异兽，却从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鹦鹉。
“我能喂它吃点东西吗？”小公主眼巴巴地问。
姜妙言从零食盒里取出一小块核桃酥递给萧玥：“它最爱吃这个。”
萧玥小心翼翼地捏着点心，伸到笼子前。豆豆歪头看了看，轻轻啄了一口，满足地扑扇翅膀。
“它吃了！”萧玥兴奋地回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喂完鸟，她的目光又被姜妙言手边的零食盒吸引。那是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分了好几格，装着各色点心蜜饯，有些她见都没见过。
姜妙言会意，打开盒子推到小公主面前：“公主尝尝？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杏仁酪，这是我从宫外带来的松子糖，这是……”
萧玥犹豫了一下。宫里规矩大，嬷嬷总说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可那些点心看起来实在，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她最终没忍住，挑了块最小的松子糖。
甜香在口中化开，松子烤得恰到好处，又香又脆。比她平日吃的那些精致却寡味的宫廷点心好吃多了。
“好吃吗？”姜妙言笑眯眯地问。
萧玥用力点头，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自来熟地在姜妙言身边的石凳上坐下，又挑了块杏仁酪：“这个也好吃！”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很快就聊开了。萧玥发现这位郡主嫂子不仅有好玩的鹦鹉和好吃的零食，还会讲许多宫外的趣事。
“街口的张记糖画才叫一绝，”姜妙言比划着，“老爷爷手巧得很，要龙画龙，要凤画凤。有次我让他画只兔子，他三笔两笔就勾出来了，活灵活现的。”
萧玥听得入神。她长在深宫，出门都有大批侍卫宫女跟着，哪有机会见识这些民间技艺。
“还有庙会上的皮影戏，”姜妙言越说越起劲，“演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那金箍棒耍得，啧啧……”
她边说边模仿皮影的动作，把萧玥逗得前仰后合。
豆豆也在笼子里凑热闹，时不时插嘴学两声猫叫狗吠，更添了几分乐趣。
不知不觉，日头己经西斜。萧玥的贴身宫女找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向来调皮难缠的小公主，正托着腮听安乐郡主讲故事，听得眼睛都不眨。
“公主，该回去了。”宫女小声提醒。
萧玥这才惊觉时辰不早，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妙言姐姐，我明日还能来找你玩吗？”
一声“姐姐”叫得自然又亲热。姜妙言笑着点头：“随时欢迎。”
小公主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从腕上褪下个赤金镯子塞给姜妙言：“这个送你！就当……就当是谢谢你的点心和故事！”
说完，不等姜妙言推辞，就带着宫女一溜烟跑了。
姜妙言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金镯，哭笑不得。这位小公主，倒是个率真可爱的性子。
晚棠走过来收拾石桌上的杯碟，笑道：“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小公主这么喜欢一个人。往常她对那些世家小姐，可是连正眼都懒得给。”
姜妙言把金镯小心收好：“玥儿性子活泼，就是被宫规拘得紧了点。”
“可不是嘛，”晚棠压低声音，“听说小公主前几日又把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为的是不肯背《女诫》，说那是‘老古董才学的玩意儿’。”
这话倒让姜妙言对萧玥又添了几分好感。看来在这深宫里，也不全是墨守成规的人。
次日一早，姜妙言刚起身，萧玥就来了。
今日小公主换了身便于活动的骑射服，发髻也梳得简单，一进门就嚷嚷：“妙言姐姐，我带了好东西来！”
她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拿出个锦囊，倒出几颗圆溜溜的琉璃弹珠：“这是暹罗进贡的，整个宫里就这一份。咱们玩弹珠好不好？”
姜妙言看着那些在晨光下流光溢彩的弹珠，也来了兴致。两人就在清晖殿的地毯上玩起来，清脆的弹珠碰撞声和欢笑声传出老远。
玩累了，萧玥又缠着姜妙言教豆豆说新词。听说豆豆会学各种动物叫，她特意让人抱了只波斯猫来，非要让豆豆学猫叫给真猫听。
结果豆字一开腔，那猫就炸了毛，满屋子乱窜，把晚棠刚插好的花瓶都撞翻了。
一片狼藉中，两个姑娘笑作一团。
萧玥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感慨道：“妙言姐姐，你比宫里那些人都好玩多了！她们整天就知道说什么规矩啊，礼仪啊，无趣死了！”
姜妙言捏捏她气鼓鼓的脸颊：“那是因为她们不敢陪你玩。你是公主，她们怕犯错受罚。”
“那你为什么敢？”萧玥歪着头问。
“因为我也是‘混世魔王’啊。”姜妙言眨眨眼，“在娘家时，我娘就说我上房揭瓦，无所不能。”
这话彻底赢得了小公主的心。她一把抱住姜妙言的胳膊，宣布：“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姐了！”
这时，门外传来内侍的通报：“郡主，殿下请您去书房习字。”
欢快的气氛顿时凝滞。萧玥撇撇嘴：“皇兄真扫兴。”
姜妙言无奈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裙。临走前，她悄悄塞给萧玥一包新做的桂花糖：“乖乖等着，我回来再陪你玩。”
萧玥揣着糖，看着姜妙言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冷清的东宫，终于有了点意思。
而她这位新认的姐姐，简首比话本里的侠女还有趣。
嗯，以后一定要常来。小公主在心里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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