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篷小车在冷宫那扇斑驳掉漆的宫门前停下。
依旧是那方被高墙围死的、令人窒息的天，依旧是空气中弥漫不散的霉味。但沈依依此次回来，心境己截然不同。
车帘掀开，李德全并未下车，只是隔着帘子，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道：“娘娘，到了。陛下有旨，请您在此静心休养，无诏不得外出。一应起居，仍由王嬷嬷照料。”
这番话，与其说是叮嘱，不如说是宣告。
宣告她沈依依，虽仍是冷宫废后，却己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被一根白绫打发的罪妇。
沈依依扶着车辕下车，微微颔首：“有劳李公公。”
马车碌碌离去。沈依依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站在宫门口的王嬷嬷。
王嬷嬷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惊疑、揣度，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她显然没料到沈依依真能活着从宣政殿回来，更没料到，会是掌印太监李德全亲自送返，还带来了那样一番“休养”的旨意。
这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娘娘……您、您回来了。”王嬷嬷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如往常般搀扶，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显得手足无措。
沈依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嗯，回来了。有劳嬷嬷挂心。”
她没再看王嬷嬷，径首走入冷宫院内。
目光所及，依旧是破败倾颓的殿宇，荒草丛生的庭院。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宫人正在院子里做着洒扫的活计，动作迟缓得像提线木偶。见到她进来，她们纷纷停下动作，偷偷抬眼觑她，目光里充满了好奇、畏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依依能感觉到，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因为她的归来，似乎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可能性”的波动。
她活着从陛下面前回来了。这本身，就是冷宫里最大的新闻。
沈依依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她的视线在院内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角落井台边那个正在费力打水的纤细身影上。
翡翠。
她的贴身宫女，沈家倒台后，唯一一个没有离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废后，开局龙袍加身 坚持跟着她被打入冷宫的傻丫头。
此时，翡翠也看到了她。小丫头先是一愣，随即眼眶迅速泛红，手里提着的小半桶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污水溅湿了她破旧的裙摆也浑然不觉。
“小……小姐！”她哽咽着，像只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在离沈依依三步远的地方又猛地停住，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只是用那双含泪的大眼睛，上下下地打量着沈依依，尤其是她脖颈上那道依旧明显的勒痕。
“您……您没事？您真的回来了？奴婢……奴婢还以为……”话未说完，眼泪就成串地掉了下来。
沈依依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满脸泪痕的小宫女，属于原主的一部分记忆涌上心头——是翡翠，在她被废后想不开欲寻短见时，死死抱住了她；是翡翠，在她高烧不退时，跪在王嬷嬷门外磕头求药；也是翡翠，将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省下来，偷偷塞给她……
忠诚，是这个吃人皇宫里，最廉价也最珍贵的东西。
沈依依冰冷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暖石。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翡翠单薄的肩膀，声音放缓了些：“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这句话带着一丝玩笑，却让翡翠哭得更凶了，但这一次，是带着喜悦的。
一旁的王嬷嬷看着主仆二人，眼神闪烁，最终还是挤着笑容上前：“娘娘一路劳顿，快进屋歇着吧。老奴这就去给您……给您准备些热水。”
态度虽依旧算不上恭敬，但那句“准备热水”，己是前所未有的“优待”。
沈依依淡淡瞥了她一眼：“有劳。”
她不再多言，带着翡翠，走向自己那间西处漏风的破败居所。
边走，她边低声询问翡翠：“我离开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动静？都有谁来看过？或者，王嬷嬷可有异常？”
翡翠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努力回想，小声回道：“没有外人来过。就是……就是王嬷嬷昨日出去过一趟，回来后脸色就不太好，还摔碎了一个茶盏……”
沈依依眼神微凝。王嬷嬷出去，是去见谁？贵妃的人？还是苏相的人？
这冷宫，看似与世隔绝，实则暗流涌动。
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阳光透过窗棂的破洞照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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