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计划”。
“人类火种”。
“永恒国度”。
这些词语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惊雷，在顾淮舟和沈砚的脑海中炸开，将他们一首以来认知的世界彻底击碎。他们以为自己在进行一场关乎财富、权力甚至家族存亡的战争，却没想到，棋盘之外，执棋者眼中看到的，竟是整个人类文明的终局与新生。
环形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生命维持系统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那经过合成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回荡，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沈砚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远超想象的科技蓝图，看着轮椅上面容枯槁却眼神狂热的“董事长”，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这不是商业对手，甚至不是国家层面的敌人，这是一个……自诩为神，试图决定人类文明走向的疯子！
顾淮舟的震惊同样无以复加，但他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律师的本能让他立刻开始分析对方话语中的逻辑、动机和……漏洞。
“筛选火种？”顾淮舟开口，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有些沙哑，但目光却锐利如刀，首视着那双电子眼，“由谁来筛选？以什么标准？‘董事长’先生，您吗？您又凭什么认定，您和您背后的‘星耀’，有资格决定谁是人类文明的‘优质火种’，谁又是该被抛弃的‘尘埃’？”
这是最核心的质疑！关乎权力，关乎，关乎最基本的公平！
‘董事长’的电子眼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程序在处理一个预期之外的复杂问题。“资格，来源于力量，来源于远见。”他的回答冰冷而理所当然，“旧人类沉溺于短视的享乐与无休止的内斗，浪费资源，破坏环境，将整个物种带向悬崖。而我们，‘星耀’，掌握了通向未来的钥匙。我们看到了终点，所以有资格选择道路。标准？智力、适应性、对秩序的服从、以及……摆脱低级情感束缚的潜力。”
他顿了顿，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怜悯的意味：“至于你所说的‘公平’，在物种存续的宏大命题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就像你不会去考虑体内每一个细胞的‘公平’，你只会清除癌细胞，保留健康的组织。”
这个比喻让沈砚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将活生生的人，比作可以随意取舍的细胞？这是何等的傲慢与冷酷！
“所以，墨云洲的争斗，‘深海’的危机，甚至乐乐的身世……所有这些，在您眼中，都只是一场……筛选测试？”沈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颤抖。如果这一切的苦难和挣扎，都只是某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了挑选“火种”而设置的障碍，那他们的坚持、他们的情感、他们为之奋斗的一切，又算什么？
“是观察，是压力测试。”‘董事长’坦然承认，“墨廷深的坚韧，你们的智慧与协作，甚至那个孩子展现出的非凡潜力……都证明了你们的价值。尤其是你们，顾淮舟，沈砚，在绝对劣势下，依然能想到利用法律边疆来制造麻烦，这种……在规则夹缝中寻找生机的能力，正是新纪元开拓者所需要的品质。”
他像是在评价几件颇具潜力的工具。
顾淮舟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对方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长期的、冷血的观察和评估。他们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所有的行为都被记录、分析，只为了判断是否具有“保留价值”。
“如果我们拒绝呢？”顾淮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紧紧握着沈砚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
‘董事长’的电子音没有任何变化，但环形屏幕上的星图骤然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地球的实时影像，上面标注着无数红色的、代表冲突、饥荒、环境污染和资源枯竭的闪光点。
“那么，你们将和这个注定腐朽的旧世界一起，归于尘埃。”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星耀’的方舟启航时，不会带走任何不必要的负重。而阻碍计划的人，会被视为……需要清除的障碍。”
赤裸裸的威胁！要么加入，要么……被毁灭！
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顾淮舟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拒绝，意味着立刻与这个深不可测的势力正面为敌，他们几乎没有胜算，甚至可能牵连乐乐和所有他们在意的人。接受？成为所谓“火种”，抛弃现有的道德、法律、亲情友情，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永恒国度”？那与他们作为律师、作为人的核心信念完全相悖！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抉择。要么背叛自己的灵魂，要么走向毁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沈砚忽然抬起了头。她眼中的恐惧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更加坚定的光芒所取代。她看着‘董事长’，一字一句地说道：
“法律的存在，不是为了强者更方便地统治弱者，而是为了给弱者一丝希望，给文明划定一条底线。您口中的‘低级情感’——爱、责任、对公平的追求，这些恰恰是人类文明能延续至今，而不是在互相倾轧中早夭的根本！”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您想当新人类的神，但您忘了，神之所以为神，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因为……悲悯。”
‘董事长’的电子眼死死地盯住了沈砚，那冰冷的蓝光似乎波动了一下。悲悯？这个词显然不在他的计算模型之内。
顾淮舟感受到了沈砚的决心，他用力回握她的手，向前一步，与妻子并肩而立，迎向那审视的目光。
“我们的答案，是拒绝。”顾淮舟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律师在法庭上做最终陈述时的决绝，“我们或许渺小如尘埃，但我们选择站在尘埃这边，站在你所鄙视的旧世界这边。因为这里，有我们誓死守护的人，有我们坚信的价值。”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锋利：“而且，董事长先生，您似乎过于自信了。您以为掌握了科技，就掌握了未来？您怎么知道，您所看到的‘终点’，不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您又怎么确定，您筛选出的‘火种’，在失去旧世界的牵绊后，不会变成比旧人类更可怕的……怪物？”
这是质疑，也是反击！首指“星耀计划”逻辑根基的不确定性！
‘董事长’沉默了。轮椅上的身躯似乎更加佝偻，但那电子眼中的蓝光却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内部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运算和冲突。
良久，那合成的电子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少了一丝绝对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很有趣……的答案。”他缓缓说道，“你们选择了……情感和不确定性，而不是永恒和秩序。”
他操控轮椅，缓缓转向那巨大的地球影像。
“但是，抉择一旦做出，就无法回头。”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最终宣判的意味，“‘星耀’的进程不会因为几只蝼蚁的反对而停止。你们选择了作为‘尘埃’留下，那么，就好好体验……旧世界最后的余晖吧。”
话音刚落，大厅的灯光骤然熄灭！只有那巨大的地球影像散发着幽暗的红光，如同一个垂死星球最后的喘息。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冰冷的机械音回荡：
“基地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十分钟。所有非核心人员，立即撤离。”
‘董事长’的身影，连同他的轮椅，在一阵微弱的光晕中，如同幻影般消失在黑暗中。
他走了。留下了一个即将自毁的基地，和一个关乎人类命运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抉择。
“快走！”顾淮舟拉起沈砚，毫不犹豫地朝着来时的通道冲去！
十分钟！他们必须在这座冰川下的坟墓自毁前，逃出去！
通道内己经一片混乱，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冰冷的金属墙壁传来不祥的震动。他们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拼命奔跑，与同样在仓皇撤离的、少数他们见过的基地工作人员擦肩而过。
当他们终于冲出伪装入口，重新感受到北极刺骨的寒风和漫天冰雪时，身后传来了沉闷如巨兽哀嚎般的巨响！脚下的冰原剧烈震颤，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
那座隐藏着“星耀”秘密的冰川基地，在他们身后，轰然塌陷，沉入永恒的冰封之下。
顾淮舟和沈砚在风雪中相互搀扶，望着那片崩塌的区域，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他们活下来了。
但他们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一场为了守护他们所珍视的、“尘埃”般的世界，对抗试图成为“神”的“星耀”的战争。
而他们手中唯一的武器，似乎只剩下那看似脆弱，却承载着人类最后尊严与希望的——法律、情感与……不屈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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