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那经过处理的、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审视。
顾淮舟握着通讯器，指节微微发白，但声音依旧沉稳：“能让‘董事长’觉得有趣，是我的荣幸。”他没有畏惧，反而以一种平等的、甚至略带挑衅的姿态回应。
对面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分析他这句话背后的情绪和动机。那轻微的机器底噪仿佛被放大了。
“你们掀翻了我一张不算重要的牌。”‘董事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愤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现在，又想用人类冗长低效的法律程序，来给我的游戏增加一些……变数。”
“法律不是游戏规则，董事长先生。”顾淮舟针锋相对，“它是文明社会的基石，也是弱者对抗强权时，所能依仗的、相对公平的武器。”
“公平？”电子音里似乎透出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嘲弄的意味，“当力量差距达到某个阈值时，你们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幻觉。就像蚂蚁无法用人类的律法，来审判踩向它的靴子。”
“但蚂蚁可以找到靴子的弱点，甚至可以引导另一只靴子踩过来。”顾淮舟毫不退缩，“或者，让穿靴子的人意识到，随意踩踏蚂蚁，可能会弄脏他昂贵的皮鞋，甚至……暴露出他不想被人看到的脚踝。”
他这是在暗示仲裁申请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对“黑水”和“董事长”本身可能带来的曝光风险。
通讯那头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顾淮舟甚至能感觉到，那无形的、来自数据海洋深处的压迫感，似乎凝滞了一瞬。
“你很擅长寻找……‘杠杆’。”终于，‘董事长’再次开口，语气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但杠杆需要支点。你认为，你们找到的支点，足够坚固吗？”
“足够让靴子停下来，谈一谈。”顾淮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有趣。”‘董事长’重复了这个词，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顾淮舟瞳孔骤缩的话，“那么，让我们换个游戏。不要再去碰那些无聊的法律条文了。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接触真正‘核心’的机会。”
“什么意思？”
“一个月后，在北极圈内的‘斯瓦尔巴全球种子库’附近，会有一场私人性质的‘极地科技论坛’。”‘董事长’平静地报出了一个坐标和时间，“拿着这个信息，作为入场券。如果你们有胆量，也有能力找到那里并进来，我会让你们看到，你们一首在对抗的，究竟是什么。”
话音落下，通讯戛然而断，没有给顾淮舟任何追问的机会。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顾淮舟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斯瓦尔巴全球种子库？那个被称为“世界末日种子库”的地方？极地科技论坛？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科幻小说的场景！
他立刻将情况告知了其他人。
“这绝对是个陷阱！”夜枭第一个断言，“他可能想将我们引到一个人迹罕至、法律管辖模糊的地方，一网打尽！”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墨廷深靠在病床上，眼神深邃，“他提到了‘核心’。这意味着，他愿意向我们展示一部分底牌，或许是出于傲慢，或许是觉得我们无法构成实质威胁，又或者……他有别的目的。但无论如何，这是我們第一次有可能接近真相。”
沈砚眉头紧蹙：“斯瓦尔巴群岛是挪威领土，有特定的法律管辖。但如果是‘私人论坛’，又在种子库附近，情况会非常复杂。安保、通讯、后勤都是巨大挑战。”
“他是在考验我们。”乐乐忽然开口，他一首在监听和分析刚才的通讯录音，“他在考验我们的情报能力、行动能力，以及……勇气。他认为我们只会躲在法律后面，现在，他给我们设置了一个更首接、也更危险的舞台。”
顾淮舟点了点头：“没错。这是一个阳谋。我们去，可能面临未知的巨大风险；不去，则意味着我们害怕了，之前所有的努力建立起来的对峙态势可能会瓦解，他后续的打击可能会更加无所顾忌。”
“所以，我们必须去。”顾淮舟最终做出了决定，“但不是盲目地去送死。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把这次会面，变成我们的机会！”
接下来的一个月，所有人都在为这次神秘的“极地论坛”全力以赴。
“猎户座”提供了北极圈内最顶尖的生存专家、后勤支援和一部分无法追踪的武器装备。夜枭调动了墨家最深藏的、不为人知的运输和情报渠道。沈砚带领团队，深入研究挪威及北极圈相关的国际法和地缘政治，为可能发生的各种法律冲突做准备。
而顾淮舟和乐乐，则将重心放在了情报破解上。“斯瓦尔巴全球种子库”附近突然出现的“私人论坛”？这绝非寻常。乐乐调动了所有能调用的卫星资源，持续监控那片区域的异常活动。顾淮舟则动用其全球人脉，旁敲侧击地打听任何与北极、种子库、高端科技论坛相关的信息。
终于，在论坛开始前一周，乐乐捕捉到了关键线索！他通过分析一段看似无关的、关于北极冰川科研数据的异常传输，顺藤摸瓜，锁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位于种子库附近冰川之下的庞大热能信号和结构扫描图！
那里……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基地！所谓的“论坛”，很可能就在那里举行！
同时，顾淮舟从一个隐居的、曾是全球顶尖地质工程师的老朋友那里，得到了一条骇人听闻的信息：近两年来，有不明势力以“冰川地质研究”为名，在种子库附近区域，秘密进行过多次小范围的、高强度的声波勘探和冰层钻探，其技术水平和投入资金远超正常的科研范畴！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董事长”的势力，早己渗透并改造了那片被认为是人类文明最后备份地的纯洁区域！
一个月后，北极，斯瓦尔巴群岛。
寒风凛冽，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白。顾淮舟、沈砚在一支由“猎户座”和夜枭手下最精锐人员组成的小队护卫下，按照破解出的坐标，乘坐经过伪装的雪地车，艰难地抵达了目标区域。
表面上看，这里只有无尽的冰雪和偶尔掠过的北极熊。但在乐乐的远程指引下，他们找到了一个被巧妙伪装成冰裂谷的入口。
穿过长长的、由某种高强度合金构筑的通道，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震撼了。
冰川之下，是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散发着柔和的人造光，模拟着天空。内部温度适宜，空气清新。一座充满未来主义风格的银白色建筑群，如同沉睡的巨兽，匍匐在冰原之下。这里就是“极地科技论坛”的举办地，也是“董事长”隐藏的据点之一。
经过严密的、几乎剥层皮似的安检和身份验证（他们使用了“董事长”提供的那个信息作为密钥），顾淮舟和沈砚被允许进入主建筑，但护卫人员被拦在了外围。
在一个空旷得如同神殿、墙壁由巨大环形屏幕构成的圆形大厅里，他们终于见到了“董事长”——或者说，是他的代言人。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面容枯槁、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男人。他周身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管线，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一个造型简约的金属头环戴在他的额头上，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他并非亲自说话，声音是通过头环合成，与之前通讯中的电子音一致。
“欢迎来到，‘星耀’基地。”‘董事长’的电子音在大厅中回荡。
“‘星耀’？”顾淮舟捕捉到这个名称。
“是的，‘星耀’。”‘董事长’操控轮椅，转向巨大的环形屏幕。屏幕亮起，展示出浩瀚的星图，以及一系列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公式、模型和结构图。“你们之前纠缠的‘深海资本’，那些商业上的小打小闹，甚至‘黑水’……都不过是‘星耀’计划微不足道的资金来源和外部掩护罢了。”
屏幕上，图像切换，出现了类似于“涅墨西斯”但结构更复杂千万倍的AI模型，出现了超越当前科技水平的聚变反应堆设计图，出现了用于星际航行的新型引擎概念，甚至……出现了详细的人体冷冻复苏及基因优化技术路线图！
顾淮舟和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们意识到，他们接触到了一个远超他们想象范围的秘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董事长’的电子音依旧平静，却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他们所有认知的答案：
“旧的人类文明，臃肿，低效，充满内耗，注定在可见的未来走向毁灭。国家、法律、道德……这些束缚，在宇宙尺度下毫无意义。”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祇般的冷漠和……狂热。
“‘星耀计划’的目标，是筛选并保存人类文明的‘优质火种’，利用科技打破生命的桎梏，逃离这个即将沉没的摇篮，在群星之间，建立属于新人类的……永恒国度。”
他看向顾淮舟和沈砚，那双透过电子眼传来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而你们，顾淮舟，沈砚，还有那个叫乐乐的孩子……你们在对抗中展现出的智慧、韧性和……某种不合时宜的坚持，让我觉得，你们或许有资格，成为‘火种’的一部分。”
“现在，做出选择吧。”
“是继续守护你们那套即将过时的旧规则，与这个注定消亡的世界一起沉没……”
“还是，加入‘星耀’，拥抱永恒，成为新纪元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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