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微弱的探测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虚空中荡开无形的涟漪。
时间仿佛被拉伸，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星梭号”舰桥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盯着传感器屏幕和舷窗外那片死亡区域。
一秒，两秒……
防御装置那黑色的“礁石”表面，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能量读数依旧平稳，仿佛刚才的探测波只是徒劳。
就在失望的情绪开始蔓延时，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防御装置，也非来自那神秘的拦截者。
而是来自……木卫二的冰层深处！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嗡鸣声，透过飞船的外壳，隐隐传入每个人的感知中。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太空中没有空气），而更像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物质层面的、细微的引力波或空间本身的震动！
“什么声音？！”艾米丽惊疑不定地看向舷窗外那颗冰封的星球。
几乎同时，传感器屏幕上，代表木卫二内部活动的数据曲线开始剧烈波动！冰层下的海洋，似乎被这微弱的探测波……唤醒了某种东西！
“检测到冰层大规模低频震动！”科学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源点深度……超过一百公里！能量级别……无法估算！”
更令人震惊的是，科考站外围那六个防御装置的能量信号，在这阵来自星球内部的嗡鸣声中，开始变得……不稳定！它们散发出的能量场不再是平稳的壁垒，而是出现了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扰动和闪烁！
“防御场强度正在波动！”阿卜杜勒大声报告，声音中带着狂喜和惊愕，“有效范围缩小了百分之十五！不，百分之二十！机会！舰长，这是机会！”
李振瞬间反应过来！虽然不明白原理，但乐乐的探测波阴差阳错地，似乎与木卫二内部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共鸣，而这种共鸣，干扰了“星耀”布下的防御系统！
“救援艇准备！”李振当机立断，“第一小组，趁现在，突入科考站！第二小组，火力掩护，警惕那个拦截者！”
两艘小型救援艇从“星梭号”腹部弹射而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因防御场减弱而出现的缝隙。李振则指挥“星梭号”保持警惕，主炮充能，死死锁定着拦截者可能出现的空域。
救援艇险之又险地穿过变得稀薄而不稳定的能量场，成功对接在“普罗米修斯”站的气闸舱上。
与此同时，那来自冰层深处的嗡鸣声渐渐平息，防御场的强度似乎有缓慢恢复的趋势。
“快！快！快！”李振在通讯频道中催促。
救援小组迅速进入科考站内部。眼前的景象令人心酸：灯光昏暗，空气浑浊，到处是匆忙撤离和破坏的痕迹。二十七名留守人员大多虚弱地聚集在主控室，看到全副武装的救援队员，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伊莎贝拉·陈博士强撑着身体，将数个密封的硬盘和资料箱交给救援队长：“这是……所有的重要数据，包括……冰下海洋的……”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先撤离！详细情况回去再说！”救援队长毫不犹豫，指挥队员搀扶或背负起虚弱的科学家们，迅速向救援艇撤退。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防御场虽然开始恢复，但强度大不如前。而那个神秘的拦截者，自第一次攻击后，竟再也没有出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救援艇即将载着幸存者返回“星梭号”时——
异变再起！
木卫二的冰裂谷深处，毫无征兆地，喷射出一道难以形容的、并非物质也非能量的……光？
那是一种无法用颜色定义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所有的色彩，又仿佛透明无形。它并不耀眼，却瞬间充斥了所有人的视野和感知，甚至穿透了飞船的装甲和护盾！
伴随着这道光，一股庞大、古老、完全无法理解的意识洪流，如同海啸般席卷而过！
并非攻击，也非沟通。
那更像是一种……审视。一种来自更高维度、或者更古老存在的、淡漠的扫视。
在这一瞬间，无论是“星梭号”上的船员，还是救援艇内的科学家和队员，甚至远在数亿公里外地球指挥中心的顾淮舟等人，都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从里到外，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情感，都被这无形的目光看了个通透！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光芒消散，意识洪流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宇宙重新恢复了冰冷的寂静。只有木卫二冰面上那道刚刚喷射过奇异光芒的裂谷，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刚……刚才那是什么？”艾米丽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作为一名生物学家，她从未感受过如此超越生命层次的存在感。
没有人能回答。
伊莎贝拉博士瘫坐在救援艇的座椅上，望着舷窗外那颗重新变得宁静的冰封星球，喃喃自语：“它……它一首醒着……我们……我们只是它身上的尘埃……”
救援行动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两艘救援艇载着所有二十七名幸存者和宝贵的资料，安全返回“星梭号”。
“星梭号”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调整航向，引擎全开，踏上归途。那颗诡异的星球和那道审视的目光，让每个人归心似箭，同时又心有余悸。
回程的航程依旧漫长而充满风险，但或许是因为那道目光的“警告”，或许是“星耀”改变了策略，他们再未遭遇拦截和攻击。
地球指挥中心，在确认“星梭号”成功撤离并进入稳定航向后，所有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但木卫二最后出现的那道“光”和“审视”，如同一个更大的谜团和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星耀’……知道木卫二内部的存在吗？”沈砚轻声问道，打破了指挥室的沉默。
“很可能知道。”顾淮舟面色凝重，“伊莎贝拉博士提到，‘星耀’匆忙离开时，似乎特意想带走关于冰下海洋生命迹象的数据。他们可能不仅仅是为了科学价值，更是因为……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或者……机遇。”
墨廷深咳嗽着，声音沙哑：“连‘星耀’都感到棘手甚至需要躲避的东西……我们将其唤醒了，是福是祸？”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这时，乐乐的工作站发出了提示音。他己经开始初步解析伊莎贝拉博士带回的数据。
“爸爸，妈妈，你们看这个。”乐乐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他将一段极其复杂的生物能量频谱图投射到大屏幕上，“这是‘普罗米修斯’站监测到的、冰下海洋中某种宏观生物（如果那能被称为生物的话）发出的能量信号特征……它的波动模式，和我之前为了干扰‘盖亚之瞳’而编写的某些‘情感病毒’的底层逻辑……有百分之十七的相似性。”
相似性？！
木卫二冰下神秘生命的能量波动，与人类情感数据模型存在相似性？！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难道……情感，并非人类独有？而是一种更基础的、存在于宇宙某些特定条件下的……物理现象或信息模式？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人类以情感、艺术、法律（基于复杂人性）为武器对抗“星耀”的思路，或许并非异想天开，而是触碰到了某种……更本质的规律？
“星耀”追求绝对的理性和秩序，排斥不可控的情感。而木卫二的发现似乎暗示，情感或者说“混沌”，可能是宇宙中某种更古老、更基础力量的表现形式之一。
“我们需要更多数据，更深入的研究。”艾琳娜博士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的兴奋与敬畏，“这可能会彻底改变我们对生命、对意识、甚至对宇宙的认知！”
霍克将军则更加务实：“当务之急，是确保‘星梭号’和这些数据安全返回。同时，我们必须重新评估‘星耀’的威胁等级和真实目的。他们对方舟计划的执着，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逃离地球，可能更是为了……躲避某种他们感知到的、来自宇宙深处的、无法用理性应对的‘东西’。”
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也似乎透露出更多的线索。
顾淮舟看着屏幕上那复杂而优美的能量频谱，又看了看身边疲惫却目光坚定的妻子和儿子，缓缓握紧了拳头。
无论前方是“星耀”的方舟，还是宇宙中未知的古老存在，他们选择的道路都不会改变。
为人的尊严而战，为文明的延续而战。
这束由木卫二冰层下折射出的、关于情感与混沌的微光，或许将成为人类在这场不对称战争中，最意想不到的……希望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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