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冲进养老院的活动室时，眼前的一幕让她心脏骤缩。
母亲李婉茹蜷缩在角落的沙发上，像个受惊的孩子，双手死死抱着一个旧靠枕，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而恐惧，嘴里反复念叨着：“小砚……我的小砚呢？他们把她藏起来了……坏人，都是坏人……”
两个护工试图靠近安抚，却让李婉茹更加激动，她挥舞着手臂，声音尖利：“走开！别碰我！我要找我女儿！”
“妈！”沈砚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婉茹的动作顿住，浑浊的目光茫然地转向声音来源，看了沈砚几秒，眼中的恐惧慢慢被一种陌生的疑惑取代：“你……你是谁？”
沈砚感觉像有一把冰锥刺穿了胸膛。她一步步走过去，在母亲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尽管这让她显得无比笨拙：“妈，是我，小砚。”
“小砚？”李婉茹歪着头，仔细打量她，忽然猛地摇头，“不！你不是！我的小砚才这么高……”她用手比划着一个小孩的高度，眼神再次变得混乱，“她放学该回家了……我要去接她……”
沈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酸涩强行压下。这种场景，她经历过太多次，但每一次，都如同凌迟。
她尝试着伸出手，想去握住母亲的手：“妈，你看清楚，我长大了，我就是小砚……”
“别碰我！”李婉茹突然受惊般猛地一挥手臂，指甲猝不及防地划过沈砚伸出的手背，瞬间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
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沈砚僵在原地，手背上的伤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阿姨，您看，窗外有只很漂亮的小鸟，羽毛是蓝色的。”
顾淮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没有看沈砚手背的血痕，也没有试图靠近李婉茹，只是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目光温和地看向窗外，语气自然得像在聊家常。
李婉茹的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顾淮舟继续用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说着：“它好像在那里筑巢了，以后每天都能来看它。您喜欢小鸟吗？”
他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李婉茹激动的情绪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下来，她愣愣地看着窗外（其实外面一片漆黑），喃喃道：“小鸟……以前，小砚也喜欢……抓小鸟……”
“是吗？”顾淮舟微笑着，极其缓慢地、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一步，依旧没有看沈砚，仿佛全部心神都在和李婉茹对话，“那她一定是个很活泼的孩子。”
趁着母亲被顾淮舟吸引注意力的空隙，沈砚迅速处理了一下手背的伤，用纸巾按住。她看着顾淮舟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在顾淮舟温和的引导和护工的配合下，李婉茹终于服下了镇定药物，慢慢睡去。
沈砚站在母亲的床前，看着她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背影僵硬而孤独。
顾淮舟轻轻带上门，走到她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她站着。
良久，沈砚才开口，声音沙哑：“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是大学老师，教古典文学，优雅，温柔……”她顿住，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我知道。”顾淮舟轻声说。
沈砚猛地转头看他。
顾淮舟目光平静地回视：“我查过你。在决定追求你之前。”
他说得如此首接，如此坦然，让沈砚一时忘了反应。
“我知道你母亲的事，知道你父亲早逝，知道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走到今天。”顾淮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沈砚，你很强大，强大到让人心疼。但强大，不代表你必须一个人。”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和某种陌生的暖流交织着涌上来，冲击着她坚固的心防。她想反驳，想把他推开，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看着他，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但她倔强地仰着头，不让它掉下来。
顾淮舟叹了口气，向前一步，伸出手，不是强硬的拥抱，而是一个充满尊重和安抚意味的、轻轻的环抱。他的手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来令人心安的力度。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如同最醇厚的大提琴，“以后，有我。”
沈砚僵硬的身体，在这个拥抱里，一点点软化。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只是任由自己在这一刻，汲取这片刻的温暖和依靠。她太累了。
走廊尽头，乐乐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相拥的两人，他手里的电子拼图上，刚刚绘制的“理想父亲角色匹配度”曲线，悄然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点。然后，他默默删掉了那个界面，重新画了一个简单的——房子，里面站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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