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散了。
回相府的马车里,一片死寂。
苏宏远端坐着,闭目,一张脸在车厢内摇晃的宫灯下,看不出情绪。
苏宁坐在他对面,同样沉默。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她知道,此刻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马车停在相府侧门。
苏宏远先下了车,没有回头,只冷冷丢下一句。
“到我书房来。”
书房内,炭火烧得并不旺,透着一股沉闷的寒意。
苏宁走进去时,主母李氏己经在了,正用帕子拭着眼角,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忧愁。
苏宏远背手站在窗前。
他转过身,看着这个一身素衣的女儿。
没有怒斥,没有咆哮。
“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块冰。
苏宁跪下。
“臣女不知。”
“不知?”
苏宏远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当众拒了三王爷的指婚,拂了皇家的颜面,让相府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你说你不知罪?”
“女儿所为,句句是为了保全皇家血脉,何罪之有?”
苏宁抬起头,首视着他。
“若皇上与王爷因此降罪,女儿一人承担,绝不牵连相府。”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点燃了苏宏远压抑的怒火。
“好一个一人承担!”
他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旁边的多宝格上。
架子上的古玩瓷器哗啦啦滚落一地,摔得粉碎。
“你以为你是谁?安平县主?”
“你一日姓苏,你惹出的祸,就要整个相府来背!”
李氏也在此刻开了口,声音尖细。
“你这个不孝女!相府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家族的?你断了璃儿的姻缘还不够,如今还要断了相府的路吗?”
“相府的路,不是靠女儿的婚事铺就的。”
苏宁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苏宏远气得浑身发抖。
他指着苏宁,嘴唇翕动了数次,最后,所有怒火都化为一句冰冷的判决。
“滚。”
“从今天起,我苏宏远没有你这个女儿。”
“相府的门,你愿意出,就永远别再回来。”
这正是苏宁想要的。
她没有半分迟疑,叩首。
“谢父亲成全。”
说完,她站起身,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当她走出书房的门,身后传来李氏压抑不住的咒骂和器物碎裂的声音。
苏宁没有回头。
她走在相府清冷的穿堂风里,第一次觉得,这风,竟是自由的。
回到院子,青雀正焦急地等着。
“小姐……”
“收拾东西。”
苏宁打断她。
“我们走。”
一个时辰后,主仆二人,带着一个装满了香胰和所有积蓄的包袱,从相府的侧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青雀有些茫然。
“小姐,我们去哪儿?”
苏宁看着眼前这片繁华又陌生的京城。
“去开创我们自己的相府。”
宫宴拒婚的事,像一滴滚油落入沸水,在京城里炸开了锅。
街头巷尾的茶楼酒肆,闺阁千金的私密聚会,都在谈论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相府庶女。
有人说她不识抬举,放着皇子侧妃的富贵不要,是个傻子。
也有人说她有风骨,不慕权贵,是女中豪杰。
无论褒贬,苏宁这个名字,彻底传遍了京城。
苏宁要的,就是这个。
她带着青雀,在京城一处僻静的民巷里,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院落。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她便将青雀叫到跟前。
“去京城最大的布庄,扯几匹最时兴的料子,做几身像样的衣服。”
青雀不解。
“小姐,我们银子不多,应该省着些……”
“不。”
苏宁摇头。
“然后,穿着新衣,去城里最高档的几家茶楼,听书,喝茶。”
她从怀里拿出一小块新制的、用茉莉花熏过的香胰,用锦帕包好。
“听书的时候,你要‘不小心’,让这块香胰从袖子里掉出来。”
“有人问,你就说,这是那位连皇子都敢拒绝的安平县主,闲来无事所制,只此一块,再无其他。”
青雀的眼睛亮了。
她明白了。
黑红,也是红。
小姐这是要借着自己的“恶名”,为这香胰造势。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的贵妇圈里,开始流传起一个新的话题。
“听说了吗?那位安平县主,竟还有这等巧思。”
“何止是巧思,我亲眼见了,那香胰触水即化,泡沫丰盈,香气更是清雅脱俗,比宫里的贡品还好。”
说话的,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她正是在茶楼里,亲眼见证了青雀那场“表演”的人之一。
她身边的几位夫人立刻凑了上来。
“当真?那东西可有卖的?”
侍郎夫人摇了摇头,故作惋惜。
“说是县主闲情所制,概不外售。我遣人去问了,连门都进不去。”
越是得不到,人心便越是骚动。
好奇,像一根羽毛,挠在每个贵妇的心尖上。
她们对这个敢于拒绝皇子的奇女子本就充满了探究欲,如今,这份探究欲,又被一件新奇的物事彻底点燃。
眼看时机成熟,苏宁开始下一步计划。
她换上一身寻常男子的装扮,将眉眼画得粗了些,带着青雀,开始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物色店铺。
她需要一个门面,一个配得上她手中商品的门面。
可现实,很快给了她一盆冷水。
她一连找了七八家牙行,问遍了所有挂着“招租”牌子的铺面。
那些牙行的掌柜一听她是个生面孔,又无任何背景门路,态度便立刻从热情变得敷衍。
“小姐,不是我们不租给你,只是这朱雀大街的铺子,都有主了。”
一个还算客气的掌柜,对她实话实说。
“您瞧见没?对面那家是李家的绸缎庄,旁边是赵家的珠宝行,再过去是孙家的粮铺……这几家皇商,早就把这条街分干净了。”
苏宁皱眉。
“既己分干净,为何还挂着招租的牌子?”
那掌柜苦笑一声。
“挂着,是给官府看的。实际上,您一个新人想在这里立足,没有他们几家点头,谁敢租给您?就算租了,明日他们就能让您开不下去。”
苏宁的心,沉了一下。
她低估了这个时代商业壁垒的坚固。
她以为有好的产品就有一切,却忘了,任何时代,渠道和人脉,才是王道。
青雀的脸上也露出了愁容。
“小姐,那我们怎么办?”
苏宁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那些高门大户的店铺牌匾,它们像一堵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了街角一家门庭冷落,挂着“钱氏布庄”牌匾的铺子上。
那家铺子,不在李、赵、孙三家之列。
她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
“墙,既然推不倒,那就找一条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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