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忠深吸一口气，指尖微蜷：“那花魁，如今还在你这儿？”他忽的懂了山红的执念……见惯了楼里的纸醉金迷，她太清楚自己不过是其中一粒随时会被吹散的尘埃，爬床，己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改写腐烂人生的浮木。
“自然在！只是早不接客了，如今只调教些新来的姑娘。”金妈妈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腰弯得更低。
“是你将人带来，还是我们过去？”穆尔图按捺不住不耐，他素来不踏这种销金窟，空气中的香粉味也让他不适。
“哎哟，哪敢劳动二位大人！等着，我这就把人请来！”金妈妈笑着应下。纪忠单手撑着桌沿，无奈地瞥了眼坐立难安的穆尔图，眼底藏着丝揶揄。
片刻功夫，金妈妈便引着个女子进来。那女子看着年纪不大，一身素衣却难掩雅致，盈盈一礼：“白梅，见过二位大人。”
纪忠抬眼，心头猛地一跳。这眉眼，竟与宫中的玫嫔白蕊姬有几分相似。他迅速敛去神色，将一幅画卷递过去：“白梅，你瞧瞧这画像，可认得画中女子？”
白梅颔首，轻移莲步上前，目光落在画卷上时，指尖微微发颤。
半晌，她再度躬身，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回大人，民女认得。这是……我的养女，只是她不知，一首当我是亲生母亲。”她谈吐清雅，举止端方，纪忠竟觉得，她比宫中的如懿，更像大家闺秀。
“敢问二位，她……如今还好么？”话音落时，尾音己带上了哽咽。
“她很好，在一户大户人家做丫鬟。”纪忠见她柔弱，声音也放轻了些，“你想不想见见她？”
白梅却未接话，反而抬眸，眼底清明：“二位今日带着画像寻来，想必不只是让我认亲这般简单。若她过得好，大人二位断不会踏足此处。”
纪忠一时语塞，总不能说，你这养女，想攀附我这个鸿胪寺卿家的准女婿吧？未免太过自恋。一旁的穆尔图见他窘迫，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开口道：“你这养女，野心不小。妄图攀附鸿胪寺卿的准女婿，被发现后，我们正要查她的底细。”
这话一出，金妈妈先变了脸色，白梅原本清冷的面颊也泛起红潮，语气急促：“什么？她……她竟如此？”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恨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怨怼，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二位大人想如何处置？”白梅很快定了神，主动转了话题。
“你身份特殊，不便去鸿胪寺卿府中认亲。你在此等候，我们去将人带来。”纪忠只觉此事棘手，得赶紧回马车问嬿婉的意思，说完便起身要走。白梅敛去情绪，恢复了清冷：“好，民女在此静候。”
马车内，纪忠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嬿婉，末了问道：“婉婉，这事你想如何处置？”他愿将决定权交予她。
“自然是带山红来见她养母。”嬿婉语气果决，“先不说别的，单是养育之恩，就该让她来见一面。若非白梅，她早被金妈妈扔出青楼，恐怕早己经冻死在寒冷冬日里，哪有今日？”她同情山红的遭遇，却也清醒，这不是她造成的，她不必为此承担分毫。
“我就是怕你心软。”纪忠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
嬿婉垂眸，看着交叠的双手，声音淡淡：“若是以前在嘉贵妃身边的嬿婉，或许会心软。但现在，不会了。我没做错任何事，谁若想伤害我，我必还击。至于好名声……那是最不紧要的东西。”
“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纪忠望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你说得对，她的苦难与你无关，不必对她太过宽容。”他就是喜欢这样爱憎分明的婉婉。
到了魏府，山红正在伺候魏夫人。自知道山红对女婿有心思后，魏夫人反倒觉得她没眼光，自家夫君魏清泰，哪里比不上旁人？
“山红，你觉得老爷如何？”魏夫人并非要给丈夫纳妾，只是单纯觉得，魏清泰不输任何人。想要急着证明罢了……
“老爷？啊……挺好的。”山红愣了愣，她从未将目光放在魏清泰身上，此刻竟想不起他的模样。
魏夫人轻轻叹气，彻底了然。山红眼里，从来没有魏清泰。
“额娘，魏夫人。”嬿婉与纪忠并肩走来，穆尔图跟在身后。魏夫人一见，立刻笑着迎上去，拉过女儿的手，又看了看纪忠……虽不如魏清泰俊朗，却也温文尔雅，配自家闺女，足够了。
“可吃过饭了？不如留下吃了中饭再走？”魏夫人就爱家里热闹，奈何魏家人口单薄，公婆早逝，娘家又远，难得这般热闹。
“额娘，我们有件事要办，想让山红帮个忙。”嬿婉看向站在一旁的山红。
山红心头一紧，迎上嬿婉的目光，暗道不好……她不会真找到自己娘了吧？
“山红，跟我们走。”嬿婉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示意她过来。
“小姐，不如让霜姿去？我还得伺候夫人呢。”山红试图推脱，心却沉到了底。
“不必了，我身边不缺人伺候。”魏夫人淡淡开口，断了她的退路。山红无奈，只得跟着嬿婉上了马车。原本该让她在旁跟着，嬿婉怕生变故，让她与自己同坐。
“小姐……”山红想辩解，却被嬿婉平静的目光打断。
“你想往上爬，没错。”嬿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只是用错了方法，太心急了。”
山红凄然一笑：“小姐怎会懂我的苦楚！”
嬿婉垂眸，心底掠过一声叹息……你的苦楚，我何尝不懂？人人都想过好日子，这本就没错。她忽然想起上一世……是不是自己在如懿那群人眼里，和山红无异？
到了八大胡同，此时是白天青楼里的姑娘们都在休息。纪忠让嬿婉的戴好锥帽，亲自扶着嬿婉下了马车……山红看到纪忠如此体贴的模样，只是苦笑了一下，这样的幸福终究与自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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