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油气集团大楼下。
警笛声、救护车的鸣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乱成一锅粥。
而在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侯亮平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宁静。
他站在破碎的窗边。
俯瞰着楼下那如同蝼蚁般忙碌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主宰生死的。
刘新建的死，在他看来。
不是一场悲剧，而是一枚勋章。
一枚证明他侯亮平不畏强权。
将一个厅级巨贪逼上绝路的，光辉勋章！
“畏罪自杀……一定是畏罪自杀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狂热：“他一定是怕了！怕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罪行，被我揭发出来！”
侯亮平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奢华的办公室。
最后死死地锁定在了墙角那个巨大的。
通体由德国克虏伯钢打造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保险箱上。
账本！
证据！
扳倒赵家的钥匙！
所有的一切，一定都在那里面！
侯亮平的心脏，因为狂喜而剧烈地跳动着。
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打开保险箱。
将里面的罪证公之于众，然后接受所有人的欢呼和敬仰。
他仿佛己经看到。
祁同伟和高育良在他面前低头认罪，祁锋那个杂种跪在地上向他摇尾乞怜。
这是他的逆转之战！这是他的封神之刻！
他立刻掏出手机，以反贪局的名义。
通知了公安和技术部门，前来封锁现场。
并要求将这个保险箱作为最重要的证物，立刻运回省反贪总局。
当侯亮平在一众警察和检察官敬畏的目光护送下。
回到反贪局自己的办公室时，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他逼死了一位在汉东根深蒂固的厅级干部。
这件事。
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汉东官场引发了十二级地震。
他办公室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
但他一个都没接。
侯亮平靠在自己的局长宝座上。
双脚翘在桌子上，点燃了一根雪茄。
学着那些电影里大佬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要等，等那些曾经看不起他。
羞辱过他的人，一个个地打电话来求饶。
他正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种大权在握的幻觉。
办公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侯亮平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是侯亮平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而又陌生的声音。
“我是。”
“我是中油集团的书记。我命令你，立刻停止对刘新建同志的一切调查！封存所有资料，等待我们的工作组接手！”
对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告诉你，我现在怀疑你们中油集团，也与此案有关！我们反贪局，有权对任何涉嫌犯罪的单位和个人进行调查！”
说完，他“啪”的一声，首接挂断了电话。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在他胸中激荡。
连中油集团的纪委书记，他都敢硬顶！
还有谁，是他侯亮平不敢动的？
然而，他还没得意几秒钟。
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京城号码。
“侯亮平同志，我是赵立春书记的老部下。刘新建的事情，是个误会。你还年轻，不要自误前程。把保险箱交出来，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做梦！”
侯亮平再次挂断电话。
紧接着，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响了起来。
京城的，部委的，金融系统的，能源系统的……
一个个他只在新闻联播里听过的名字，一个个他平日里需要仰望的大人物。
此刻都放下了身段，或威胁，或利诱，或劝说。
核心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交出那个保险箱。
侯亮平一开始还很强硬，很享受这种被各方势力“围猎”的感觉。
但渐渐地，他感到了不对劲。
这些电话背后的能量。
太大了，大到让他感到了恐惧。
他意识到，自己捅的，可能不是马蜂窝。
而是一个连接着地狱的，潘多拉魔盒。
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他的私人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爸”字。
侯亮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
“侯亮平！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电话那头，传来钟正国前所未有的，雷霆般的咆哮！
那声音，大得仿佛要刺穿侯亮平的耳膜！
“谁给你的胆子去动刘新建的？！你想干什么？！你想把天捅个窟窿吗？！”
“爸，我……我是为了办案，为了正义……”
侯亮平试图辩解。
“正义？你懂个屁的正义！”
钟正国粗暴地打断他，“你知道那个保险箱里是什么吗？！那里面牵扯到多少人？多少家族的利益？那是你能碰的东西吗？！你以为你是在反腐？我告诉你，你是在动摇国本！”
钟正国的话，像一盆冰水。
从头到脚，浇灭了侯亮平所有的幻想和狂热。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所谓“胜利”。
在真正的权力格局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和无知。
电话那头，钟正国的怒火似乎也平息了一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度的疲惫和仅存的希望，问道：“你……打开那个保险箱了没有？”
这个问题，像一根救命稻草，让侯亮平看到了生机。
“没……没有！”
他连忙说道，“那个保险箱是德国特制的，需要多重密码和虹膜验证，我……我还没来得及……”
“呼……”
电话那头，传来钟正国如释重负的长叹声，“没打开就好……没打开就好啊……”
死一般的寂静后。
钟正国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侯亮平，你听着。”
“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个保险箱，原封不动地，亲自，交给你老婆钟小艾。”
“然后，让小艾，把它送给祁锋！”
轰！
侯亮平的脑子，彻底炸了。
他像被雷劈了一样。
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把保险箱……交给他老婆……再送给……祁锋？
送给那个当着他的面，羞辱他，凌辱他妻子的男人？
把他拼了命，赌上前途。
甚至逼死一个人才换来的胜利果实。
亲手，献给自己的情敌？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一万倍！
“不……爸……我不能……”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哀鸣。
“闭嘴！”
钟正国打断了他，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命令！”
“你要是还想保住你那身皮，你要是还想让你侯家在北京有立足之地，就照我说的做！”
“否则，后果自负！”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侯亮平握着手机，无力地滑坐在地。
他抬起头。
看着办公室里那个巨大的，散发着金属冷光的保险箱。
那不再是他胜利的丰碑。
那是他的耻辱柱。
是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
一座永远无法推倒的，耻辱之柱。
他要把自己的战利品。
当成一份礼物，献给那个夺走他一切的男人。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屈辱的事情吗？
侯亮平笑了。
随后爆发出怒吼：“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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