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灵山的雾气还未散尽，沈清弦就被啾啾的叫声吵醒了。小家伙不知何时飞出了竹笼，正站在窗台上，歪着头啄食窗棂上的露珠，翠绿的羽毛沾着水汽，像块刚被溪水洗过的翡翠。
“清弦，起来爬山了！”三叔公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竹篾的清香，“望岳亭的栏杆修好了，爷爷特意留了块地方，让你刻名字呢。”
沈清弦一骨碌爬起来，套上婆婆新做的青布衫，抓起画筒就往外跑。院门口，三叔公正扛着把竹梯，竹梯上绑着卷红绸，见她出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刻刀：“试试爷爷这把新磨的刀，锋利得很。”
婆婆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桂花糕和新摘的野草莓，见沈清弦跑得急，连忙喊：“慢点跑，山路滑，奶奶给你备了好吃的，爬累了就歇歇。”
往望岳亭去的山路，比去年更平整了些。三叔公说，是村里的后生们趁着冬闲垫了碎石，还在陡峭处加了木扶手，就盼着她回来时好走些。路边的映山红刚打花苞，鼓鼓囊囊的，像藏了满枝的火焰，只等春风再暖些，就要烧遍整座山。
“你看这扶手，”三叔公指着路边的木栏杆，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有竹节，有莲花，还有小小的山雀，“是沈忠叔家的小子刻的，他说照着你画的样子刻的，像不像？”
沈清弦凑近了看，木栏杆上的山雀歪着头，翅膀张得大大的，果然和她画的啾啾有几分像。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木头的纹路被打磨得光滑，带着阳光的温度：“像！比我画的还精神！”
爬到望岳亭时，雾气正好散去。亭子里的石桌石凳擦得锃亮，新修的栏杆泛着桐油的光，三叔公说的那块留白处，就在“沈毅”和“林晚”的名字旁边，方方正正的，像块等着落笔的宣纸。
“来，刻上你的名字。”三叔公把刻刀递给她，“要用力点，让这亭子记着，我们清弦回来过。”
沈清弦握着刻刀，手心微微出汗。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在石头上慢慢刻下“沈清弦”三个字。刻痕不深，歪歪扭扭的，却比任何墨字都让她心动。刻完最后一笔，她忽然想起爷爷和奶奶的名字，伸手摸了摸那些被风雨磨浅的刻痕，仿佛能摸到他们当年的温度。
“婆婆，”她抬头问，“爷爷刻名字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紧张？”
婆婆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你爷爷啊，比你还紧张，刻完了非要让你奶奶看看，说刻得不好看，要磨掉重刻，还是你奶奶说‘有心就好’，他才作罢。”
亭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萧景琰和谢临不知何时也上了山，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谢临烤的野兔和苏月见特意让人捎来的药茶。“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谢临笑着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快尝尝我的手艺，比去年进步没？”
沈清弦拿起块野兔肉，塞进嘴里嚼了嚼，香得眯起眼睛：“比去年好吃！谢叔叔可以去开酒馆了！”
大家围坐在石桌旁，吃着桂花糕，喝着药茶，听三叔公讲修亭子的趣事。说有天傍晚，他正给栏杆刷桐油，忽然飞来只山雀，落在他肩头，啄他手里的油刷，像在帮忙似的；说沈忠叔家的小子刻花纹时，总把莲花刻成喇叭花，引得村里人首笑。
沈清弦听得入迷，手里的芦苇杆在地上画着，不知不觉就画了幅望岳亭的全景：新修的栏杆，石桌上的食盒，亭外的映山红，还有亭子里的五个人影——婆婆、三叔公、爹爹、谢叔叔，还有她自己，像幅被春风吹活的画。
“等映山红开了，”她忽然说，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就在这里办个画会吧？让周老先生来，让阿渔来，让林婉儿和赵虎也来，大家一起画画，一起吃桂花糕。”
“好啊，”萧景琰笑着点头，“让三叔公编些竹凳，让婆婆做两笼桂花糕，我们把京城的好酒也带来，不醉不归。”
“还要让啾啾表演飞圈！”沈清弦补充道，伸手逗了逗停在栏杆上的山雀，“它现在可厉害了，能从竹篮里钻过去呢。”
大家都笑起来，笑声漫出望岳亭，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却惊不散满山的暖意。沈清弦望着远处的云海，忽然觉得，这望岳亭就像个神奇的聚宝盆，装着爷爷和奶奶的故事，装着村里人的牵挂，装着她的画，也装着无数个温暖的约定。
下山时，夕阳把灵山染成了金红色。沈清弦走在最后，回头望了望望岳亭，看着那块刻着自己名字的石头在暮色中闪着光，忽然觉得，自己和这片土地的联系，又深了一层。
她想，不管以后走多远，不管过多少年，只要望岳亭还在，只要映山红还开，只要这里的人还记着她，她就永远有个可以回来的地方。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望岳亭的新痕里，在映山红下的约定中，继续生长着。像这灵山的草木，年复一年，在春风里舒展，在时光里扎根，把温暖与牵挂，酿成最醇厚的滋味，留给每一个归来的清晨与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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