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过后，灵山的夜晚添了层凉意。沈清弦跟着三叔公去后山捉萤火虫，手里提着个竹编的小灯笼，灯笼里衬着层白纱，是婆婆特意缝的，说这样能让萤火更亮些。山路两旁的草丛里，萤火虫像撒落的星子，忽明忽暗，把夜雾都染成了淡绿色。
“慢点跑，别踩了药草。”三叔公手里拿着个陶罐，罐口蒙着纱布，里面己经飞进了几只萤火虫，绿光透过纱布渗出来，像块会呼吸的绿宝石，“这萤火虫啊，得在映山红根下找，那里的最亮，能照着你认路呢。”
沈清弦蹲在一丛映山红幼苗旁，看着一只萤火虫停在叶尖上，尾端的绿光忽闪忽闪，像在眨眼睛。她屏住呼吸，慢慢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那点绿光，萤火虫却“嗖”地飞了起来，绕着她的指尖转了两圈，才飞进远处的草丛里。
“真调皮。”她嘟着嘴，却忍不住笑了。三叔公说得对，映山红根下的萤火虫特别亮，仿佛吸足了花朵的灵气，连飞起来都带着股活泼劲儿。
往山上走时，远远看到望岳亭的方向有团晃动的光。三叔公笑着说：“准是阿木那小子，知道你爱捉萤火虫，提前去亭子里等着了。”
果然，走到望岳亭下，就见阿木坐在石凳上，手里也提着个陶罐，里面的萤火虫比他们的多，绿光把他的脸映得青青的，像幅淡墨画。看到他们，他连忙站起来，把陶罐往身后藏，耳朵尖却亮得像沾了萤火。
“阿木哥也来捉萤火虫呀？”沈清弦笑着跑过去，把自己的竹灯笼举给他看，“你看我这个，婆婆缝的白纱，是不是很亮？”
阿木点点头，从身后拿出陶罐，小声说：“我……我多捉了些，给你。”罐子里的萤火虫密密麻麻，飞起来时像团流动的绿云，把亭子里的石桌都照得泛着光。
三叔公把两个陶罐里的萤火虫倒进竹灯笼，白纱立刻被染成了透亮的绿色。他笑着说：“你们在这儿玩会儿，爷爷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新长的灵芝，晚点来接你们。”说完便提着空陶罐往山深处走去，故意把空间留给两个孩子。
望岳亭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萤火虫在灯笼里飞着，绿光透过纱面，在石栏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上面跳着细碎的舞。沈清弦靠在刻着自己名字的栏杆旁，看着阿木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
“你在画什么？”她凑过去看，只见泥地上画着个小小的望岳亭，亭边有朵映山红，旁边还有个举着灯笼的小人，辨不出是男是女，却透着股认真的拙气。
“画……画你捉萤火虫的样子。”阿木的声音比蚊子还轻，用树枝把小人的辫子画得更长了些，光影交界处的孤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下次……我把它刻在木头上，送给你。”
沈清弦的心跳忽然快了些，像灯笼里飞乱了的萤火虫。她想起阿木送她的山雀木雕，想起他刻坏了的那些半成品，忽然觉得，这夏夜的风里，藏着比萤火更暖的东西。
“我也有东西给你。”她从画筒里抽出张纸，是白天画的萤火虫，用芦苇杆沾着磷粉画的，在暗处能发出淡淡的光，“这个送给你，比木雕亮。”
阿木接过画，小心地铺在石桌上，借着萤火看了半晌，忽然说：“等我学会了刻木头，就把它刻在望岳亭的栏杆上，让它和你爷爷、奶奶的名字在一起。”
远处传来三叔公的咳嗽声，阿木连忙用脚把泥地上的画蹭掉，像藏起了个重要的秘密。沈清弦把竹灯笼递给阿木，让他提着，自己则跟在后面，看着灯笼里的绿光在他手里晃悠，忽然觉得，这灵山的夏夜，比京城的星夜更让人安心。
下山时，萤火虫渐渐少了，只有他们的竹灯笼还亮着，像提着团不会灭的星子。路过溪边时，阿木忽然停下来，指着水里的月影说：“你看，水里的星星和天上的一样多。”
沈清弦低头看去，溪水倒映着满天星斗，连萤火虫的绿光都落进水里，像撒了把碎钻。她想起在京城的夜晚，萧景琰曾指着星空告诉她，最亮的那颗星是爷爷，守护着他们；而现在，她觉得灵山的每颗星，都像在对她笑，温柔得像婆婆的眼睛。
“阿木哥，”她忽然说，“明年夏天，我们还来捉萤火虫好不好？就在望岳亭，比谁捉得多。”
阿木用力点头，灯笼里的萤火晃了晃，照亮他红扑扑的脸：“好，我……我提前在亭子里刻好记号，谁输了，就给谁刻个小木牌，挂在栏杆上。”
回到竹楼时，婆婆还在灯下等她，手里缝着个萤火虫形状的香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薄荷和艾草。“玩累了吧？”她把香包挂在沈清弦的床头，“闻着这个，睡得香。”
沈清弦躺在床上，看着香包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仿佛里面也藏着只萤火虫。她想起望岳亭的萤火，想起阿木在泥地上画的小人，想起那个夏夜的约定，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原来有些约定，不用写在纸上，不用刻在石头上，只要藏在心里，就像这萤火，即使过了冬天，也能在来年夏天，重新亮起。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漫山的萤火里，在夏夜的星子约定中，继续生长着。像这灵山的草木，经历了风雨，却依旧在每个夏天，绽放出最亮的光。而那些藏在夜色里的惦念，会像这不会灭的萤火，在时光里明明灭灭，却永远温暖，永远明亮，照亮往后的每一个夏夜，每一段等待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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