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京城时，正值深秋。长街两侧的银杏叶黄得像泼了金，风吹过，簌簌落在青石板上，铺出条通往端王府的黄金路。沈清弦扒着车窗，看着熟悉的包子铺、胭脂摊，还有街角那棵老槐树，忽然觉得，京城的秋意里，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江南的温润。
“看，福伯在门口等着呢！”谢临指着王府大门，福伯穿着件藏青色的棉袍，手里拄着根拐杖，正踮着脚张望，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马车刚停稳，沈清弦就抱着木匣跳了下来，扑进福伯怀里：“福爷爷！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福伯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接过她怀里的木匣，掂量了掂量，“这匣子里装的什么宝贝？沉甸甸的。”
“是江南的桂花和野栗子，还有……”沈清弦话没说完，就被林婉儿和赵虎围了起来。林婉儿穿着件粉袄裙，手里捧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赵虎则扛着把新做的木剑，剑穗上系着颗红玛瑙。
“清弦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林婉儿拉着她的手，眼睛首往木匣里瞟，“带没带江南的苏绣线？我娘说那边的线颜色最正。”
“带了带了，”沈清弦笑着点头，“还有阿渔给你的菱角干，比京城的蜜饯好吃。”
赵虎则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爹新做了把弓，等你歇过来，我们去校场比划比划，看看你在江南有没有偷懒。”
“才没偷懒！”沈清弦噘着嘴，“谢叔叔教我射箭了，说不定比你还准呢！”
众人说说笑笑往里走，庭院里的海棠树叶子己落了大半，枝头挂着几个干瘪的果子，像串小小的灯笼。苏月见和顾云舟正坐在廊下喝茶，看到他们进来，都站了起来。
“清弦又清减了些，”苏月见拉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海棠玉佩上，“这玉佩养得更润了，定是常贴身戴着。”
“苏姐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沈清弦从木匣里拿出个蓝布包，里面是沈忠叔家婶子送的蓝印花布，“这布能做件新衣裳，夏天穿凉快。”她又拿出个小陶罐，“还有婆婆做的桂花酱，比京城的甜。”
顾云舟则接过萧景琰手里的行李，笑着说：“路上辛苦了，我让人备了暖锅，里面炖了羊肉，暖暖身子。”
晚饭时，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桌上摆着羊肉暖锅、糖醋鱼，还有福伯用沈清弦带回的桂花酱做的桂花藕。沈清弦把江南的趣事一一讲给大家听——说阿木刻的望岳亭木雕有多传神，说阿渔划木盆比马车还快，说灵山的萤火虫能照亮山路，说婆婆摇桂花时像落了场黄金雨。
“那个叫阿木的少年，”林婉儿托着腮帮，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我娘说，男孩子总给女孩子送东西，就是心里有她。”
沈清弦的脸一下子红了，拿起块桂花藕塞进她嘴里：“吃你的吧，小孩子家懂什么。”
大家都笑起来，笑声漫出暖阁，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沈清弦看着身边的人，忽然觉得，这京城的暖意，和江南的温情，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一群牵挂着彼此的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旅途的见闻，品尝着岁月的甘甜。
夜深了，沈清弦躺在床上，把木匣放在枕边。打开匣盖，桂花的香气立刻漫了出来，混着京城的夜气，格外安心。她拿起阿木刻的望岳亭木雕，借着月光看上面的纹路——亭角的山雀歪着头，翅膀下的萤火虫翅膀微微张开，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她又拿出那幅画给阿木的望岳亭全景图，背面的“望岳亭的栏杆，我每天都擦”几个字，在月光下透着股执拗的认真。沈清弦忽然拿起笔，在画的空白处添了棵小小的海棠树，树下站着个举着竹蜻蜓的小姑娘。
“等明年，”她对着木雕轻声说，“我把京城的海棠花籽带去灵山，种在望岳亭边，让它和映山红作伴。”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木匣上，也照在桌上的芦苇杆和画纸上。沈清弦忽然觉得，江南和京城，其实从来没有距离。因为牵挂的人在心里，温暖的记忆在匣中，而那些跨越山水的约定，会像这桂花的香气，无论飘到哪里，都能让人想起，曾有那么一段时光，在灵山脚下，在运河之畔，有群人，用最质朴的方式，温暖了彼此的岁月。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京华的重逢里，在木匣的香气中，继续向前。江南的印记与京城的日常交织，像这幅望岳亭全景图，添上了海棠的新色，却依旧保留着映山红的热烈。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惦念，会像这永不散去的桂香，一年又一年，萦绕在每个寻常的日子里，温暖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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