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初雪落得悄无声息。沈清弦晨起推开窗,只见庭院里的海棠枝桠裹着层薄雪,像落满了梨花,廊下的冰棱晶莹剔透,折射着晨光,晃得人眼睛发亮。她呵出一团白气,忽然想起灵山的冬天——那时的望岳亭该也覆着雪吧,阿木会不会正拿着抹布,一点点擦着栏杆上的刻痕?
“清弦,苏姑娘派人送了药茶来。”福伯端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个白瓷罐,“说是用你带回来的桂花酱调的,驱寒暖身。”
沈清弦接过瓷罐,揭开盖子,甜香混着药草的暖气扑面而来。她舀了一勺倒进茶盏,看着桂花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打转,忽然想起婆婆摇桂花时的样子,想起阿木藏在木匣里的“等你”二字,心里像被这茶汤熨过,暖融融的。
“福爷爷,”她忽然说,“我想给江南寄封信,能请驿站的人帮忙吗?”
“当然能,”福伯笑着点头,“老奴这就去给你找信纸和信封,还是用三叔公编的竹信封?”
“要!”沈清弦用力点头,“竹信封能带着桂花的香,婆婆闻到就知道是我寄的。”
她坐在窗边的书桌前,铺开信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江南溪水里的阳光。沈清弦握着笔,却先画了幅小小的画:京城的海棠树覆着雪,枝头停着只山雀,正是啾啾的模样;树下放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桂花酱和野栗子,篮沿贴着张字条,写着“给婆婆”。
画完,她才开始写字,字迹依旧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婆婆,京城下雪了,像灵山的雪,就是没有映山红。我喝了苏姐姐用桂花酱做的药茶,比您做的甜一点……阿木哥刻的望岳亭木雕,我放在床头了,山雀的翅膀很像啾啾……”
写到阿木时,她的笔尖顿了顿,脸颊有点热。想了想,又添了句:“望岳亭的栏杆,不用每天擦的,等明年春天,我自己来擦。”
封好竹信封时,她往里面塞了片刚从海棠树上摘下的雪花,想着等信到了江南,雪花该化成水了,像她偷偷掉的眼泪。
林婉儿来的时候,正撞见她在粘邮票。“给谁寄信呢?”林婉儿凑过来看,眼睛落在竹信封上的映山红图案上,“是给那个阿木哥吧?”
“才不是!”沈清弦把信封藏到身后,像护着个宝贝,“是给婆婆的。”
“我才不信,”林婉儿笑着挠她痒痒,“上次你说阿木哥刻木雕时,脸比晚霞还红呢!”
两人闹作一团,首到赵虎提着个鸟笼进来,笼里装着只绿鹦鹉,才停下来。“看我爹新捕的鹦鹉,”赵虎得意地说,“会说‘恭喜发财’,清弦姐姐,你教它说江南话好不好?”
“江南话不是教的,是要用心听的。”沈清弦逗着鹦鹉,忽然想起阿渔划木盆时哼的小调,“比如‘菱角’,江南人叫‘菱角儿’,带着点水音,像溪水流过石头。”
鹦鹉歪着头,扑棱棱扇了扇翅膀,竟真的含糊地吐出“菱角儿”三个字,逗得大家首笑。
傍晚,苏月见和顾云舟来王府小坐。苏月见带来件新做的棉袍,是用沈清弦带回的蓝印花布做的,上面绣着小小的桂花,针脚细密,像她制药时的认真。
“试试合不合身,”苏月见帮她系好腰带,“这布果然透气,比京城的锦缎舒服。”
顾云舟则拿出幅画,是他托人从江南带回来的《灵山雪霁图》,画中的望岳亭披着雪,周围的映山红枝桠上挂着冰凌,像开了满树的水晶花。“听说这是周老先生的新作,”他笑着说,“清弦看看,像不像你记忆里的样子?”
沈清弦凑近了看,画中的望岳亭栏杆上,隐约能看到几个刻字的影子,像“沈毅”“林晚”,还有个小小的“弦”字。她忽然想起自己刻名字时的紧张,想起阿木说的“每天都擦”,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像,太像了。”她轻声说,“就是少了只山雀,亭角该有只山雀的。”
大家都笑起来,说她是把江南的山雀也装进心里了。沈清弦捧着画,忽然觉得,这尺素传书的惦念,其实和画里的山水一样,能跨越千里,把牵挂的人连在一起。婆婆收到信时,会笑着摸竹信封上的映山红;阿木看到信里的话,会不会对着望岳亭的栏杆,偷偷红了脸?
夜深了,雪又开始下。沈清弦把《灵山雪霁图》挂在床头,和阿木刻的木雕并排。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画中的雪和木雕上的亭,仿佛都活了过来,带着江南的寒气,也带着江南的暖。
她摸了摸枕头下的竹信封,仿佛还能闻到桂花的香。原来有些距离,从来挡不住惦念。就像这京城的雪,落进心里,会化成江南的雨;就像这尺素上的字,写在纸上,会变成望岳亭边的风,轻轻拂过等待的人。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寒梅初绽的京城里,在尺素传书的惦念中,继续生长着。江南的雪与京城的月遥相呼应,画里的山水与心中的牵挂交织成诗。而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心意,会像这永不消融的暖意,在每个飘雪的夜晚,悄悄蔓延,连接着南北的西季,温暖着彼此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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