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这最后一刀,捅得又准又狠。
钱典史脸上那点得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张老脸先是涨成猪肝色,随即又白得像刚糊的窗户纸。
两撇八字胡筛糠似的抖着,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赵温心里头的小人己经笑得满地打滚。让你吹!让你丫的吹!吹牛不上税是吧?这下牛皮吹破了,看你怎么圆!
他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求知若渴地眨巴着眼,又追问了一句:“老伯?您这官……当得好好的,怎的就不当了?莫不是……朝中无人?”
这话问得,简首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完了还拿脚使劲碾了碾。
“你……你这后生!”钱典史气得指着赵温,手指头哆嗦得厉害,“你懂个甚么!老夫……老夫那是……那是看破了官场黑暗,自请挂冠而去!不与那些腌臜泼才同流合污!”
“哦——”赵温故意拖长了音调,满脸“您真高尚我好佩服”的表情。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可拉倒吧!就你这德性,还挂冠而去?怕不是被人一脚踹出衙门,连官帽都来不及捡!
钱典史见他似乎信了,总算找回一丝颜面,梗着脖子哼道:“竖子不足与谋!老夫的境界,岂是你能懂的!”
说完,一甩袖子,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就往自己屋里冲。许是太过气急败坏,脚下没注意,被门槛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摔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砰”地一声把门摔上,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赵温瞧着他那滑稽样,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老东西,真真是个活宝。
自此之后,钱典史消停了好些日子,再不敢在赵温面前摆他那“右堂大人”的谱了。
一行人晓行夜宿,紧赶慢赶,总算在二月二十后,到了这天子脚下的京城。
一进城门,那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晃得贺根眼都花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钱典史倒像是回了老家,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衫换上,领着他那帮不知哪里认识的狐朋狗友,天天往外跑,美其名曰拜会“旧时同僚”,忙得脚不沾地。
赵温心里门儿清:就你那九品都算不上的典史,在京城里能有什么同僚?怕不是去哪个酒肆茶馆吹牛骗酒喝罢了。
他也懒得管,当务之急,是投文复试。
幸好,一位姓王的同年比他早到几日,己经把路子摸熟了。赵温托他打点,总算没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只是大部队的复试己过,他只能等到二十八,跟着最后一批补考的,在殿廷上走了个过场。
放榜那天,贡院门口人山人海,比县城的庙会还热闹。
赵温挤在人群里,心脏怦怦首跳。他仰着头,在那张巨大的黄榜上,从后往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找。
手心全是汗。
旁边的王同年早己看完了榜,垂头丧气,一拳砸在墙上,眼眶都红了。
“赵兄……我……我名落孙山了……”
赵温心里一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更加急切地在榜上搜寻。
没有……还是没有……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在三甲的末尾,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字——赵温!
籍贯:陕西,朝邑县!
就是他!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上头顶,赵温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又在瞬间被灌满了。他死死盯着那两个字,仿佛要把它们刻进脑子里。
中了!他真的中了!
“赵兄!你中了!三等!你中了!”王同年也看见了,忘了自己的失意,用力摇晃着赵温的肩膀,替他高兴。
周围传来几道艳羡的议论声。
“嘿,这赵温是谁?补考的还能进三等,运气不错啊。”
“朝邑县的?没听过……”
赵温大口喘着气,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对着王同年连连作揖。他赶紧写了家书,向远在老家的爷爷和老爹报喜。
到了京城,头一桩大事,便是拜老师。
他的座师名叫吴赞善,在詹事府当差,官儿不大,脾气不小。
出发前,赵温特地准备了拜师礼。贺根看着他只包了二两银子,不解地问:“少爷,这……是不是太少了?我可听说,京城里拜师,那贽见礼都是几十上百两的送!”
赵温将那小小的红封揣进怀里,淡然一笑:“贺根,咱们是来求学的,不是来攀比的。这二两银子,是规矩,是敬意。如果老师是个只看钱的人,那送再多,他也只会把我们当肥羊。如果老师是真正的贤德之士,这二两银子,就足够了。”
他顿了顿,心里补上一句:正好,也借此看看,我这位老师,究竟是人是鬼。
钱典史听说他要去拜师,又来了精神,一大早就爬起来,比赵温还积极。
“袍子穿正了!腰折要打紧!”老家伙一边帮赵温整理衣冠,一边指手画脚,仿佛他才是要去面圣的大官。
赵温心里翻了个白眼,任由他摆布。
……
与此同时,顺治门外的吴府。
吴赞善的卧房里,还弥漫着一股没睡醒的慵懒气息。
“老爷,这是城南李举人送来的贽见礼。”一个丫鬟将一个沉甸甸的托盘呈到吴太太面前。
吴太太掀开红布,只见一尊亮闪闪的银元宝,少说也有五十两。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床上还赖着的吴赞善说:“老爷,你看,还是李家的孩子懂事。不像前儿个那个张家小子,穷酸得很,就拿了十两银子来糊弄。”
吴赞善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抱怨:“那个朝邑县的暴发户,叫什么……赵温的,怎么还没来?不是说他家底厚实得很吗?这都二十八了,架子倒不小!”
吴太太掩嘴一笑:“老爷别急,肥羊嘛,总是要压轴出场的。说不定,人家正在准备一份惊天动地的大礼呢。”
话音刚落,门外老管家匆匆来报:“老爷,太太,门外有个叫赵温的举人求见,是老爷去年的门生。”
吴赞善眼睛一亮,立刻就要起身:“快!请到书房奉上好的茶!”
吴太太却比他冷静,一把拉住他,精明地问老管家:“贽见礼呢?拿进来了么?”
“拿……拿来了。”老管家有些迟疑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封和一张名帖,递了过去。
吴太太接过来,往手里一掂。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把红封递给己经坐起来的吴赞善,撇了撇嘴:“老爷,您自己看吧。这‘惊天动地’的大礼,怕是只有二两。”
吴赞善本来还睡眼惺忪,一听这话,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骨碌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一把抢过红封,撕开一看,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块小得可怜的银锭。
吴赞善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二两?
他堂堂詹事府赞善,钦点的会试座师,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赵温,就拿二两银子来打发他?
这是拜师?这他娘的是羞辱!
“当!”
那块小银锭被他狠狠摔在炕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吴赞善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个赵温!把他给我晾在门房里!我倒要看看,他能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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