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背着双手，踱步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子里正在学习辨认药材的村民，最后落在苏渺身上。
村民们见到他，都有些拘谨和敬畏，纷纷打招呼：“孙大夫。”
孙老六淡淡嗯了一声，看向苏渺：“丫头，闹出的动静不小啊。”
苏渺对他突然到来并不意外，这位老大夫看似孤拐，心里却装着方圆几十里百姓的健康，对药材的事不可能不关心。
“孙大夫。”苏渺恭敬地喊了一声，“正好您来了，也帮我看看，我教的这些对不对。”
孙老六没说话，走上前，拿起村民手里正在辨认的药材，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微微点了点头：“嗯，柴胡，品相不错，采的也是时候。讲解得也到位。”
他又抽查了几种，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赞许却瞒不过苏渺。
“都先出去等会儿，我跟苏渺说几句话。”孙老六挥挥手。
村民们连忙恭敬地退出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孙老六看着苏渺，叹了口气：“丫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带着这么多人搞药材，树大招风啊。”
“我知道。”苏渺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但这是个机会，能让村里人多条活路。光靠地里那点收成，大家日子太苦了。药材炮制好了，是真能换回钱和粮食的。‘为民药铺’的合同，我拿到了。”
孙老六听到“为民药铺”和“合同”，眼中精光一闪，他没想到这丫头动作这么快，路子这么野。
他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你有多大把握？这可不是过家家。”
“八成。”苏渺依旧这个答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只要严格按照规程来，质量我能把控。销路，也有保证。”
孙老六盯着她看了足足一分钟，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些许无奈和更多欣赏的笑：“行！老子没看错你！是个干大事的料！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不拦着。以后有什么认不准的，或者炮制上拿不准火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我这把老骨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几乎是明确的站队和支持了！有孙老六这位在附近几个村都极有威望的老大夫背靠，苏渺后续的事情会好办很多。
“谢谢孙大夫！”苏渺真心实意地道谢。
“谢什么。”孙老六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臭脸，“我是为了乡亲们能有条好点的活路，不是为了你。走了！”说完，背着手，踱着方步又离开了，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有了孙老六的意外肯定，下午进山实地教学时，村民们的心态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加认真和信服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看好这件事。
消息传到因为林海被抓而愁云惨淡、又因苏渺日子越过越好而嫉恨交加的林秀耳中时，她正坐在自家冷锅冷灶的屋里抹眼泪。
听到邻居妇人略带羡慕地说起苏渺如何厉害，带着人认药采药，以后能赚大钱，还有孙老六都去支持了，林秀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里面全是怨毒。
“呸！什么能赚大钱！骗鬼去吧！”她尖声骂道，声音因为怨恨而扭曲，“她苏渺就是个扫把星！害人精！害了我男人还不够，现在还想拉着全村人陪她一起倒霉？谁知道她弄那些草根树皮会不会吃死人？孙老六也是老糊涂了，被她骗了！你们等着看吧，肯定得出事！到时候有她哭的！谁信她谁倒霉！”
她恶毒的诅咒并没有传到苏渺耳中，即便传到了，苏渺大概也只会一笑置之。
她很清楚，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尤其是在触及利益、打破原有格局的时候，质疑、嘲讽、甚至暗中阻挠都是常态。
她不需要所有人都信她，她只需要抓住那些愿意相信、愿意跟着她干的人，用实实在在的结果说话。
所以，对于那些观望的、怀疑的、甚至像林秀这样咒骂的，她充耳不闻。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些眼神热切、认真学习、愿意用双手改变命运的村民身上。
她带着他们钻山林，辨百草，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解、示范。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小院时，第一批由村民亲手采摘、经过苏渺严格把关、并初步炮制好的药材，整齐地晾晒在了院子里。
虽然数量不多，品相也远不如苏渺亲手炮制的那么完美，但确确实实是能入药的合格品了。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参与的村民们脸上都露出了自豪和希望的笑容。
苏渺站在一旁，看着那一片浸润着汗水和希望的药材，又看了看远处村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种子己经播下，只待时日，便可发芽生长。而那些质疑的声音，终将会被事实碾碎。
她转身回屋，开始准备明天要教的新内容。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林家沟的山林间，希望如同春草般悄然萌发。而在几十里外的县城，另一场算计也在钢铁厂门外上演。
张彩花一路哭嚎，颠簸到了县钢铁厂。
她没敢首接去找亲家，她知道那厂长亲家公和亲家母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根本瞧不起她这个农村亲家。她只敢缩在厂门口不远处的大树下，眼巴巴地盯着下班的人流。
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工人帽、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二儿子林江。比起在家里时，林江在城里显然养白净了些，但也瘦削了些，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和小心翼翼。
“江子！江子！我的儿啊！”张彩花如同看到了救星，猛地扑了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你可要救救你大哥啊！他被公安抓走了！要枪毙啊！都是苏渺那个杀千刀的扫把星害的！她勾引流氓，反而诬陷你大哥！你可要为你大哥做主啊！”
她颠三倒西，添油加醋，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苏渺身上，把林海摘得干干净净。
林江被自家老娘这突如其来的扑抓和哭嚎弄得措手不及，尤其是周围下班的工友们都投来诧异和探究的目光，让他觉得无比难堪。
他脸上火辣辣的，赶紧把张彩花拉到一边僻静处，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耐烦：“娘！你小点声！这是厂门口！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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