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花被他呵斥，哭得更凶了：“我不管！你要是不救你大哥，我就……我就死在这里！”
林江头疼欲裂。他对自己那个好吃懒做、只会惹是生非的大哥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厌恶。
从小到大，家里什么好的都紧着大哥，他和林川就像个透明人。后来，他小心算计着好不容易入赘到厂长家，虽然得了城里户口和工作，但其中的憋屈和看人眼色的日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可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老家这些破事！
但眼前是他亲娘，在厂门口这么闹，万一传到他那个挑剔的岳父岳母耳朵里，他本就艰难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他爱惜羽毛，更爱惜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份“体面”。
他强压下心里的烦躁，挤出一点愁苦的表情：“娘，你先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大哥好端端的怎么就被公安抓了？”
张彩花于是又把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重点强调苏渺如何“勾引野男人”、“陷害忠良”、公安如何“偏听偏信”。
林江听着，心里却冷笑。自己大哥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大哥惹出来的。
但面上他还是装作义愤填膺：“岂有此理！竟然有这种事！娘你放心，大哥的事我肯定不会不管！”
他先把张彩花安抚住，给她买了两个馒头，又塞给她两块钱，让她先去附近找个最便宜的介绍所住下，说自己要找人打听打听情况，想办法。
打发走张彩花，林江脸上的愁苦和义愤瞬间消失，变得阴沉精明。他没有立刻回那个令人压抑的岳家，而是去找了一个平日里一起喝酒、消息灵通的哥们儿。
几杯劣质白酒下肚，那哥们儿就把打听到的消息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林海如何教唆流氓去欺辱军属苏渺，苏渺如何独自反杀，县公安局的徐副局长如何亲自到场，如何称呼苏渺为“嫂子”，林海又是如何被当场铐走……
每听一句，林江的心就沉一分。尤其是听到“徐副局长”和“嫂子”这个称呼时，他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在县城混了这么久，太知道“局长”这两个字的分量了！更何况还是公安局的副局长！那样的人物，竟然对苏渺那个农村女人如此恭敬？那林川……难道不是在部队里普通当兵的，而是有什么大来历？
大哥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而且是烧红的铁板！
救？拿什么救？他去求厂长岳父？岳父怎么可能为了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大哥，去得罪一个实权派的公安局长？说不定还会因此更瞧不起他，觉得他家尽是惹是生非的穷亲戚！
不救？老娘那边肯定没法交代，还得继续来厂门口闹……
林江脑子里飞速盘算着，眼神闪烁。很快，一个既能摆脱麻烦、又能祸水东引的主意浮上心头。
第二天，他找到在大车店蹲了一夜、眼巴巴等消息的张彩花，没等张彩花开口，就先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堆满了愁苦和无奈，甚至眼圈都微微泛红了。
“娘……儿子没用……儿子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他带着哭腔开口。
张彩花心里咯噔一下：“咋……咋了？没……没办法？”
林江重重叹气，开始诉苦：“娘，你是不知道儿子在城里的难处啊……看着是吃公家粮，住楼房，可……可我是上门女婿啊！在家里说不上话，岳父岳母根本瞧不起咱家……我昨天托人打听了，大哥这次惹的事太大了！他惹的是军属！公安局的局长都惊动了！那是要重判的！”
他故意把情况说得极其严重，看着张彩花瞬间惨白的脸，继续表演：“我……我也想去求人，可我找谁啊？人家局长根本不会搭理我这种小工人！我要是敢去求我岳父，他肯定立马把我赶出家门！娘，到时候我工作没了，家也没了，我可咋活啊……”
他说着，还真挤出了两滴眼泪，一副走投无路、痛苦不堪的模样。
张彩花被儿子这番哭诉弄得慌了神，她虽然偏心大儿子，但二儿子也是她儿子，而且二儿子现在是家里唯一在城里有出息的人，要是真被赶回来，那老林家就彻底完了！
“那……那可咋办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大哥被枪毙啊！”张彩花六神无主地哭道。
林江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娘，我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事，说到底苦主是苏渺。只要她这个当事人愿意松口，出具谅解书，承认是误会，大哥的罪就能轻很多，说不定关几天就放出来了……”
“让她松口？那个贱人恨不得你大哥死！她怎么可能松口！”张彩花尖叫。
“娘，你听我说完。”林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苏渺再横，也是老苏家嫁出来的闺女！她爹娘兄弟还在呢！您是她正儿八经的婆婆！您亲自去苏家村，找她爹娘说道说道！老一辈的人最要面子，您就去哭，去求，就说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把苏渺当亲闺女待，求他们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劝劝苏渺，高抬贵手……毕竟，大哥要是真坐了牢或者吃了枪子，她苏渺脸上就有光了？大哥可是川子的亲兄弟，也是两个孩子的亲大伯啊！”
他说着又掏出五块钱塞给张彩花：“娘，这是我最后一点私房钱了，您拿着当路费。儿子实在没别的本事了，能不能成，就看您和大哥的造化了……”
张彩花捏着那五块钱，听着儿子的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啊！她怎么忘了苏渺娘家了！那个软柿子一样的亲家和那个唯利是图的苏老大！她去闹一闹，哭一哭，不怕他们不答应！
她立刻把对二儿子的那点不满抛到了脑后，觉得儿子还是想着家里的，只是实在没办法。
“好！好！娘这就去苏家村！我就不信说不动他们！”张彩花重燃希望，揣好钱，风风火火地就往汽车站赶。
看着自家老娘那急匆匆、仿佛又有了主心骨的背影，林江脸上的悲苦和无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刚才被张彩花抓过的手腕，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嘴角勾起一抹冷漠而算计的弧度。
去吧，去闹吧。
把麻烦引到苏家村去。无论成与不成，都跟他林江没关系了。他尽了“孝心”，也出了“主意”，还搭上了七块钱，足够堵住老娘的嘴了。
至于大哥？哼，蠢货自有天收。别连累他就行。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谦卑温顺的表情，朝着厂长家那座令人压抑的小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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