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离林家沟不算太远，张彩花揣着二儿子给的五块钱巨款，难得奢侈地坐了趟班车，又走了段土路，下午时分，终于摸到了苏渺娘家的院门外。
苏家院子比林家老宅看起来齐整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是午后闲时，苏老大的媳妇王氏正坐在门槛上嗑瓜子，一抬眼看到风尘仆仆又一脸急色的张彩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老虔婆怎么来了？难道是苏渺那个赔钱货在婆家又惹出什么祸事，人家找上门退“货”来了？
王氏心里一阵厌烦，苏渺嫁出去后，她只当没有过这个捡来的闺女，生怕沾上一点晦气。她下意识就想关门，假装家里没人。
“亲家！亲家母！开门啊！”张彩花眼尖，看到王氏的身影和那欲关门的动作，立刻扑上前，一把将脚塞进门缝，扯开嗓子就嚎了起来，“开门啊！没法活了啊！你们老苏家养的好闺女啊！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她这一嗓子，如同冷水滴进热油锅，瞬间炸开了苏家村的午后宁静。
左邻右舍那些刚吃过午饭正无聊纳鞋底、闲磕牙的婆娘媳妇们，立刻精神了，纷纷从自家门里、墙头探出脑袋，竖起了耳朵。
王氏又急又气，压低声音：“你嚎什么嚎！有事说事！”
张彩花见观众来了，嚎得更起劲了，拍着大腿，眼泪鼻涕说来就来：“我命苦啊！娶了你们家苏渺这么个丧门星！自打她进门，我们家就没安生过！克得我儿子半年没音信！如今更是了不得了啊！勾引野男人，被我大儿子撞见，她反而勾结公安，把我儿子抓进去了啊！说要枪毙啊！天爷啊！我不活了啊！你们老苏家必须给我个说法！”
她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苦主，把苏渺说得十恶不赦。
围观的人群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哎哟，真的假的？苏渺那丫头看着闷不吭声的，还能干出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在娘家时就看着不安分！”
“就是，捡来的娃就是养不熟！看看，给婆家惹多大祸！”
“苏老大家的，你们可得管管啊！这名声传出去，咱们村姑娘还要不要嫁人了！”
舆论一边倒地指责苏渺，仿佛她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人言可畏，尤其是在这闭塞的乡村，一点闲话就能毁掉一个人。
屋里的苏老大坐不住了。
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被邻居这么指指点点，脸上臊得通红，仿佛那些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脸上。
他猛地冲出来，对着王氏就吼：“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把亲家请进来！关起门来说！想让全村看笑话吗？！”
王氏被吼得一愣，满心委屈和怨怼，却不敢反驳自己男人，只好不情不愿地拉开院门，没好气地对张彩花道：“进来吧！”
张彩花目的达到，立刻止了哭嚎，拍拍屁股上的灰，像个得胜将军似的挤进了苏家院子，还不忘对围观的邻居们投去一个“你们给我作证”的眼神。
一进屋，连口水都没喝，张彩花就迫不及待地把林海被抓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当然，依旧是她那套篡改过的版本。
苏老大皱着眉头听着，越听心里越不耐烦。
林海被抓？关他屁事！苏渺那个赔钱货是死是活他都不关心，更何况是林家那些破事？掺和进去，没准还得倒贴钱！他下意识就想拒绝。
“亲家，不是我不帮，这公安都定了案的事，我们平头老百姓能有啥办法？你还是回去想想其他门路吧……”
张彩花一看他要推脱，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了一副神秘兮兮又带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压低声音道：“亲家公，你先别急着推！你知不知道，你家苏渺，现在可了不得了！”
“她能有啥了不得？”苏老大嗤之以鼻。
“她分家单过了！一个人带着俩孩子，住着独门独院！”张彩花开始她的哄骗大法，“也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一身本事，会看病！会采药！能赚大钱！天天吃白面馒头！还有啊，上次来抓我老大的那个公安，是个局长！大官！对着苏渺都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嫂子’！亲热着呢！”
“啥？”苏老大愣住了，第一反应是不信，“胡说八道！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有这本事？还局长叫她嫂子？做梦呢！”
“千真万确！”张彩花拍着胸脯，“不信你让人去林家沟打听打听！现在全村谁不知道她苏渺能耐大？要不是她现在抖起来了，有钱有靠山，我能这么着急上火来找你们？只要她肯松口，写个谅解书，我老大就没事了！她如今这么能耐，你们是她亲爹亲哥，她还能不听你们的？手指缝里漏点，都够你们吃香喝辣的了！”
这话像是一块肥肉，瞬间吊起了苏老大的胃口。
有钱？有靠山？局长都叫嫂子？
他虽然不信苏渺有这本事，但万一是真的呢？最近他正为大儿子苏富贵的婚事愁得睡不着觉。女方是隔壁村的，家境不错，开口就要“三转一响”，这把他卖了也凑不齐啊！要是苏渺真发达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老大立刻对旁边一首竖着耳朵听、眼神闪烁的大儿子苏富贵吼道：“富贵！还愣着干嘛！快去林家沟打听打听！看看你妹妹是不是真像你张婶说的那样了！”
苏富贵早就听得心痒难耐了。
他对苏渺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虽然瘦弱却眉眼精致、总是低着头的少女时期。当初他就对这个捡来的“妹妹”动了歪心思，以为是家里给他养的童养媳，没想到自家爹娘为了那三百块的彩礼，转头就把她嫁给了那个当兵的林川！为此他憋屈了好一阵子。
现在听说苏渺分家单过，男人失踪，还“发达”了，他心里那点邪火和贪念瞬间又死灰复燃，甚至烧得更旺！
至于张彩花说的什么苏渺厉害、有靠山，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他是她哥！她敢对自己怎么样？爹娘养她这么大，她的钱不就是家里的钱？她的人……哼，林川都不在了，一个寡妇，还不是……
“哎！爹，我这就去！”苏富贵答应得异常痛快，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淫邪，转身就往外跑，仿佛去的不是妹妹家，而是什么藏宝窟。
苏老大看着儿子跑远的背影，心里也开始活络起来，仿佛己经看到了崭新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
他转头对张彩花，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亲家母，你先坐，喝口水。要真是渺渺那孩子不懂事，我们做爹娘的，肯定说她！”
张彩花心里冷笑，面上却连连点头：“哎哎，还是亲家公明事理！都是一家人嘛！”
屋子里，各怀鬼胎的两人，仿佛己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而远在林家沟的苏渺并不知道，原身避之不及的原生家庭，正带着贪婪和恶意，再次向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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