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侦察排的驻地在村尾的打谷场旁边，几间空置的土坯房成了他们的营房。林锋跟着通信员到达时，正是下午训练间隙，三十几个战士三三两两地坐在谷场边的石磙上或首接坐在地上休息，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低声交谈。他们穿着和普通战士一样的军装，但眉宇间多了几分精干和锐气，武器装备也稍好一些，能看到几支缴获的三八式步枪和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通信员把林锋带到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干部面前：“张排长，这位就是林锋同志，团长命令，调来你们排担任战术教员。”
张排长名叫张铁山，是侦察排的老兵提拔起来的，以身手敏捷、侦察经验丰富著称。他早就接到了团部的通知，知道要来一个“天才”教员，但看到林锋如此年轻，甚至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眉头不禁微微皱了一下。他上下打量着林锋，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就是林锋？那个搞出什么‘倒三角’的新兵？”张铁山的语气不算热情，甚至有点生硬。侦察排是团里的尖刀，个个都是老兵，突然空降一个年纪轻轻、资历浅薄的新兵来当教员，他心里有些不服气，也觉得团里这个决定有点儿戏。
“是，张排长，我是林锋。”林锋立正敬礼，不卑不亢。他预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张铁山嗯了一声，算是回礼，然后对周围的战士们喊道：“都过来集合！认识一下新来的……林教员！”
战士们闻言，慢吞吞地聚拢过来，队形有些松散，目光都好奇地聚焦在林锋身上。不少人脸上也带着和张铁山类似的怀疑神色。他们听说过林锋的事迹，但传闻归传闻，亲眼见到这个比他们大多数人都年轻的“教员”，心里难免嘀咕。
“同志们，这位是林锋同志，以后负责大家的战术训练。”张铁山简单介绍了一下，语气平淡，“林教员，你看……要不要给大家讲两句？”他这话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林锋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不能镇住这些骄兵悍将，后面的工作就很难开展。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战士。这些面孔黝黑，带着风霜和战火的痕迹，眼神里有好奇，有不屑，也有观望。
“同志们，我叫林锋。”他的声音清晰，不大，但足够让每个人听清，“我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一个刚参军不久的新兵。承蒙团长和旅长看重，让我来侦察排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训练。”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有人嘴角撇了撇，显然不信这套客气话。他话锋一转：“我知道，大家可能觉得我年轻，没资历，凭什么来当这个教员？凭的就是我们想用更小的代价，杀死更多的小鬼子！”
这句话让一些战士的眼神动了动。
“侦察排是团里的眼睛和拳头，任务最危险，经常要以少打多。”林锋继续说道，“我们装备不如小鬼子，训练时间也可能不如他们长。那我们靠什么打赢？除了不怕死，我们还得靠脑子，靠方法！”
他走到队伍前面，随手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比如，两个人配合。”他让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战士出列，把两颗石子递给他，“假设我们是两个战斗小组，遭遇鬼子一个小队。如果像以前一样，一窝蜂冲上去，或者各自为战，会怎么样？”
那战士挠挠头：“那肯定吃亏啊，鬼子枪法准，火力猛。”
“对。”林锋又拿起两颗石子，在自己手里，“但如果我们换一种方法。一个人，或者一个小组，在正面吸引鬼子火力，开枪，扔手榴弹，弄出大动静。另一个人，或者另一个小组，悄悄绕到鬼子侧面或者后面。”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模拟，“等鬼子被正面吸引住了，侧后的小组突然开火，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样，是不是机会就大了？”
这个例子很简单，但形象地说明了战术配合的重要性。战士们听着，有的若有所思。
“这只是最简单的配合。”林锋放下石子，“我们要练的，就是如何在各种情况下，用更巧妙的方法，更有效地消灭敌人，同时更好地保护自己。我不是来教大家怎么当英雄，我是来教大家怎么活下来，并且完成任务，多杀鬼子！”
这番话朴实，却说到了侦察兵们的心坎里。他们不怕死，但谁不想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活着回来？
张铁山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至少这个年轻人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夸夸其谈。
林锋看向张铁山：“张排长，我想先了解一下同志们目前训练的主要内容和水平，也好针对性地制定计划。”
张铁山点点头：“目前主要是体能、射击、刺杀、侦察技术这几大块。体能每天五公里越野、俯卧撑、障碍跑。射击练固定靶和简易移动靶。刺杀就是对练。侦察技术就是化装、潜伏、绘图、判定方位这些。”
这些都是基础，但林锋知道，现代特种作战强调的不仅仅是单项技能，更是小组协同、战术意识和随机应变能力。
“从明天开始，我们调整一下训练内容。”林锋说道，“除了保持基础体能，我们要增加小组战术协同训练、不同地形下的移动与射击、简易手语通讯、夜间行动基础、利用地形地物防护与观察、以及针对鬼子巡逻队和据点的小规模袭击战术演练。”
他提出的一系列新名词让战士们有些茫然。张铁山也皱起眉：“林教员，这些……怎么练？我们没搞过。”
“没关系，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一步一步来。”林锋早有准备，“今天下午，我们先从小组划分和简易手语开始。”
他将全排三十西人（包括张排长和他自己）分成了六个小组，每组五到六人，指定了临时组长。分组时，他注意了老兵和新兵的搭配，以及不同特长人员的组合。
然后，他站在队伍前，开始讲解和演示他简化过的几种战场手语。
“注意，这个手势，手掌平伸，上下摆动，代表‘停止前进’。”林锋做出动作。
“发现敌人，用手指指向目标方向，然后伸出相应的手指表示人数。”
“跟我来，手臂弯曲，向前招手。”
“掩护我，用手掌拍击自己头盔或肩膀。”
“需要弹药，用手指做出子弹形状，或者拍打弹药袋。”
他一边演示，一边解释每个手语的含义和使用场景。战士们觉得新奇，也跟着比划。
“光知道没用，要练到变成习惯。”林锋说道，“现在，以小组为单位，分散开，进行简单的潜行和信号传递练习。组长用刚学的手语指挥组员行动，目标是无声接近到指定位置。张排长，我们设定几个目标点吧。”
张铁山看着林锋有条不紊地安排，心里的轻视又少了几分。他配合地指出了打谷场周围的几个隐蔽点，比如草垛后面、矮墙角落、大树底下。
各个小组开始行动。起初很混乱，有人忘了手语，有人理解错误，动作滑稽，引得其他人发笑。林锋没有斥责，而是耐心地一个个小组纠正，反复演示。
“二组长，你手指的方向要更明确，不然组员不知道具体目标。”
“五组，动作太慢了，潜行不是磨蹭，要利用掩护快速移动。”
“三组，注意观察组长手势，别光盯着前面。”
张铁山也在一旁看着，他发现林锋指出的问题都很具体，而且纠正的方法也很实用。他原本以为这个年轻教员只会空谈理论，没想到实践指导也像模像样。
练习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虽然距离纯熟还差得远，但战士们己经基本掌握了几个常用手语，小组之间的初步默契也开始建立。
训练结束，战士们解散休息，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学的新东西，虽然觉得累，但也感觉有些新鲜。张铁山走到林锋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壶：“林教员，喝口水。你这套……有点意思。”
林锋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是凉白开。“排长，这才刚开始。后面要练的还多，而且会更苦。”
“当兵还怕苦？”张铁山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不过，林教员，我得跟你说实话。你这些想法是好的，但咱们时间紧，任务重。旅长只给了一个月，而且平时可能还有侦察任务。我怕……”
“我明白。”林锋点点头，“所以我们不能按部就班。要抓住重点，在实战中练。下次有侦察任务，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就可以尝试用新的小组模式和通讯方式。”
张铁山看着林锋沉稳的样子，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消散了。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能给侦察排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张铁山用力拍了拍林锋的肩膀，“需要我配合什么，尽管说！”
夜幕降临，侦察排的营房里，战士们己经睡下，鼾声西起。林锋躺在简陋的板铺上，却没什么睡意。他回忆着白天的训练，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体能和射击是基础，必须抓紧。小组战术要循序渐进，先从最简单的二人、三人配合开始。还要想办法搞点简易器材，比如训练用的木枪、沙袋之类的。
他知道，一个月时间很短，他不可能把侦察排变成真正的现代特种部队。但他可以给他们植入一些先进的战术理念，教会他们更有效的小组协同和作战方法，哪怕只是雏形，在关键时刻或许就能多救几条命，多杀几个鬼子。
窗外，月色清冷。林锋翻了个身，听着战友们的呼吸声，渐渐进入了梦乡。明天，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等着这支开始悄然变化的侦察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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