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惊鸿将账册和地契仔细收好，她走到内室门口。
透过门缝，她看到父亲依旧睡得很沉稳，呼吸绵长有力。
她知道，药力正在他体内发挥作用，修复着他受损多年的经脉。
她悄悄地将门掩上，转身准备离开。
“惊鸿……”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却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夜惊鸿的身体微微一顿，她转过身，发现夜寰不知何时己经醒了过来。
他正靠在床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父亲，您醒了，”夜惊鸿连忙走过去，“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夜寰摇了摇头，他拍了拍身旁的床沿，“过来，坐下，陪为父说说话。”
夜惊鸿依言在床边坐下，她静静地等待着父亲的下文。
夜寰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烛光映照下，她的轮廓显得有些清冷。
“刚才……夜清妩来过了？”夜寰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很平淡。
夜惊鸿的心中微微一动，她没想到父亲竟然听到了。
“是，”她没有隐瞒，坦然地承认了，“她送来了一些东西。”
“我听到了，”夜寰的眼神有些悠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她说，柳氏用簪子划伤了她。”
“你……是怎么处置她的？”夜寰看着女儿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我让她回荣华院去了。”夜惊鸿回答道。
夜寰闻言，沉默了片刻。
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比为父……做得好。”
“父亲……”夜惊鸿看着夜寰落寞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
“这些年来，是我太纵容柳氏了，”夜寰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自责，“我总想着，你母亲去得早，不想让你和清妩在没有母亲的环境下长大。”
“我以为我的忍让，可以换来侯府的安宁，”他自嘲地笑了笑，“却没想到，养虎为患，差点害了你，也害了整个侯府。”
“父亲不必自责，”夜惊鸿轻声安慰道，“您只是心善，而敌人，却从不讲仁慈。”
“是啊，我不够狠，”夜寰点了点头，他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所以，惊鸿，接下来，为父想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说着，他吃力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块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着的东西。
他将那东西递到夜惊-鸿的手中，动作显得格外郑重。
夜惊鸿接过锦缎，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父亲的体温。
她缓缓打开锦缎，一枚通体漆黑，雕刻着猛虎图腾的令牌，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猛虎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咆哮而出，一股铁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在令牌的背面，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虎符”。
夜惊鸿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知道这枚令牌意味着什么。
这便是当年定安侯府赖以镇守北境，号令三十万“镇北军”的兵符！
虽然如今侯府失势，兵权被夺，但这枚虎符，依旧是定安侯府权力的象征。
更是那些追随父亲南征北战，如今散落在各地的旧部们，唯一认可的信物。
“父亲，这太贵重了，”夜惊鸿立刻想要将虎符还回去，“我不能收。”
“你必须收下，”夜寰却按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你应得的。”
“我缠绵病榻十余年，早己是个废人，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这枚虎符在我手中，不过是一块废铁。”
“但到了你的手里，”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我相信，它能重现当年的荣光。”
“父亲，我……”夜惊鸿还想推辞。
“听我说完，”夜寰打断了她，“我将虎符交给你，有三件事，要你务必答应我。”
夜惊鸿看着父亲郑重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她握紧了手中的虎符，重重地点了点头。
“父亲请讲，女儿定当遵从。”
“第一，”夜寰伸出一根手指，“这枚虎符，代表着三十万镇北军将士的忠诚与热血，你日后无论做出任何决定，都决不能用它，来做有损大炎王朝，有损黎民百姓的事情。”
这是身为军人的底线与荣耀。
“女儿明白。”夜惊鸿沉声应道。
“第二，”夜寰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你要保护好自己。侯府如今的处境，你也看到了，豺狼环伺，危机西伏。”
“柳氏、誉王、宸王……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为父己经无力再为你遮风挡雨，你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意气用事。”
“女儿记下了。”夜惊-鸿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至于第三件事……”夜寰说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父亲但说无妨。”夜惊鸿鼓励道。
“第三件事，”夜寰深吸一口气，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若是……若是将来有一天，你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需要在这江山与你的亲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他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希望你，选择你自己。”
夜惊鸿的身体猛地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她没想到，父亲最后对她的嘱托，竟然是这个。
不是让她重振家族，不是让她为母复仇，也不是让她忠君爱国。
而是让她，选择她自己。
在皇权、家族、道义、亲情的层层枷锁之下，他给了她最彻底的自由。
“父亲……”夜惊鸿的眼眶，第一次，有了一丝。
“去吧，”夜寰疲惫地笑了笑，他重新躺了下去，“为父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你记住，从今天起，”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不是为侯府而活，不是为任何人而活，你只是夜惊鸿，你只为你自己而活。”
说完，他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沉沉地睡去。
夜惊鸿坐在床边，她久久没有动弹。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而沉重的虎符，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一种滚烫的情感填满了。
前世的她，是组织里最锋利的刀，是代码“血鸢”，是杀人工具。
她从未有过家人，也从未体会过亲情。
而这一刻，夜寰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她两世为人，都冰冷黑暗的心底。
她缓缓地，将那枚虎符紧紧地握在手心。
她知道，这枚虎符所代表的，不再仅仅是权力和兵马。
它更是一位父亲，对女儿最深沉，最毫无保留的爱与托付。
“父亲，您放心，”她对着沉睡的夜寰，在心中默默起誓，“女儿，绝不会让您失望。”
“也绝不会，辜负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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