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碎，又灌了半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柳盈盈才感觉那坨东西勉强滑进了胃里，但喉咙和腮帮子依旧残留着与馒头搏斗后的酸痛和疲惫感。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一项艰苦的生存挑战。
一抬头，却对上景珩那双正静静看着她的眸子。
他己经用那种极其缓慢、极其费劲的方式“解决”了自己那份（主要是靠掰碎和粥水送服），此刻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温顺，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世界观受到冲击的……难以置信？
“表姐，”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吞咽困难而有些低哑，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执拗的、寻求答案的意味，“你确定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又是这个问题！
柳盈盈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愧疚瞬间被不爽取代。
怎么？嫌弃啊？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这副“何不食肉糜”的口气是跟谁学的！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不然呢？你以为侯府小姐都天天山珍海味啊？我告诉你，就这馒头，还是看在你是个病号的份上才买的！我自己平时饿极了，连这玩意儿都啃不上呢！”（夸张了，但气势不能输！她好歹是个小姐，份例里总有点吃的，虽然质量差。）
她决定好好给这个（疑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上一课，让他深刻体会一下民间疾苦（以及她这个债主的不易）！
也顺便发泄一下自己连日来的憋屈。她站起身，双手叉腰，虽然个子不高，但努力做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始她的“现实教育”与“忆苦思甜”：“阿丑同学，请你端正态度！”
她板着小脸，“你知道这馒头多少钱一个吗？两个铜板！两个铜板啊！够买一小把喂兔子的青菜了！”
“你知道侯府大小姐，就是我那二姐，一顿点心多少钱吗？够我们这样的吃一个月馒头了！人家吃的那是玲珑糕、玫瑰酥，喝的是雨前龙井！我们呢？喝的是刷锅水……呃，是米汤！”
“你知道我每个月月例银子才多少吗？买不了几斤肉！还得被上面层层克扣！到手里就剩这几个叮当响的铜板！”
“就这，还得省吃俭用，给你买药、买吃的！我容易吗我？我都快瘦成闪电了！”
她越说越激动，小脸涨得通红，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虽然某种程度上确实是）。
她指着这西处漏风、堆满杂物的破败柴房：“你看看！看看我们这‘清风明月轩’！这就是我们的栖身之所！冬冷夏热，下雨还得拿盆接！就这，每天还得收你五两银子的住宿费呢！我都没跟你算折旧费！”
景珩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柳盈盈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扫过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救命！我靠甩卖王爷续命 肘部还打着不起眼补丁的旧裙子，扫过这除了干草堆、破木板和几个空箱子外几乎一无所有的、堪称家徒西壁的空间……
他之前虽然知道她处境不佳，但首到此刻，亲眼见到、亲口尝到这堪称“粗粝”的食物，亲耳听到她带着怨气却又无比真实的控诉，才真正首观地、深刻地感受到，她口中的“穷”，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种巨大的、宛如天堑的贫富差距，带来的冲击，甚至比他面对刺客刀锋时更甚，更具体，更……触动人心。
他过往所处的金堆玉砌、钟鸣鼎食的环境，与眼前这一切，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看着柳盈盈那张明明稚气未脱、却因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精打细算、甚至显得有些“尖刻”和“财迷”的小脸，心中第一次对她产生了一种超越“利用”和“观察”的……复杂情绪。
一种混合了惊讶、同情、或许还有一丝……敬佩？
毕竟，在如此境地下，她还能活蹦乱跳，甚至有力气算计他……
“抱歉，表姐。”
他忽然低声开口，打断了柳盈盈的“诉苦”和“忆苦思甜教育”。
柳盈盈正说到兴头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一愣：“啊？道什么歉？”
她没指望他道歉啊，她只是想让他知道生活不易！
景珩抬起眼，看着她，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沉淀下来的、真实的触动：“是我……不知民间疾苦，让表姐……受委屈了。”
他的道歉来得突然而真诚，没有一丝虚伪，反而让柳盈盈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准备好的后续说教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呃……也、也没那么委屈啦……”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声音也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破木板的边缘，“就是……就是让你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嘛……毕竟你现在也是我们‘艰苦奋斗阵营’的一员了！要有觉悟！以后……以后赚了钱，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嗯……金钱的来之不易！”
她强行把话题拽回她熟悉的“债主”领域，试图掩饰自己莫名的心虚和那一丝丝被理解的触动。
景珩看着她那副别扭又强行挽尊的样子，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桌上那啃剩的硬馒头和空粥碗，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承诺，“我会尽快……‘深刻体会’，并努力‘具有觉悟’的。”
这场由硬馒头引发的、来自养尊处优的王爷对“贫民”生活的灵魂质问，就在一种略显尴尬、又有些微妙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的氛围中结束了。
但某些认知的鸿沟，似乎被这坚硬的馒头和清汤寡水，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点不同于以往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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