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朋友”风波后，柳盈盈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躁和心虚之中。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强调两人之间的“商业关系”和“债务关系”，仿佛要通过不断的重复，来说服自己，也警告对方。
“阿丑！今天的粥钱，记你账上啊！欠款加三文！”
“阿丑！这灯油又烧没了！都是为了给你抄书照明！成本算你的！加五文！”
“阿丑！我刚刚出去谈业务，鞋底磨薄了！这属于公务损耗！你得承担一部分！算你两文！”
“阿丑！……”
她几乎抓住一切机会，往景珩的欠款数额上添砖加瓦。
那小账本上，景珩名下的债务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攀升，己经达到一个让柳盈盈自己看了都有些心惊肉跳的数额。
景珩对此照单全收，没有任何异议，依旧每日安静地抄书、练字，只是那双看向柳盈盈的眸子里，少了些许之前的“星光”，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和……包容？这种包容让柳盈盈更加心慌意乱。
她宁愿他反驳，跟她讨价还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神，安静地接受她所有无理取闹的“加码”。
这日，柳盈盈一边监督景珩抄书，一边第N次重申两人的关系定位，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宣读法律条文：“阿丑，你要时刻牢记我们的身份！我是你的债主！你是我的债务人！我们之间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瓜葛！明白吗？”
她盯着景珩，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认同。
景珩停下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缓缓道：“阿丑明白。表姐是债主，阿丑是债务人。”
他重复着她的话，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对！就是这样！”
柳盈盈像是得到了肯定，用力点头，心里却莫名空了一块。
她强调道：“所以，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根本不存在！那都是虚幻的！只有白纸黑字的债务，才是真实的！你欠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知道吗？”
“知道。”
景珩点头，随即话锋微转，语气依旧温和，“那……待阿丑还清所有债务之后呢？表姐与阿丑，又当是何关系？”
柳盈盈被问得一噎。
还清债务之后？她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按照她最初的计划，应该是等他伤好了，或者找到机会，就把他“甩卖”出去，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可是现在……看着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感受着这柴房里因为他的存在而多出来的那点“人气”，那个“甩卖”的念头，竟然有些模糊了。
“还、还清之后……”
她眼神飘忽，语气也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还清之后……那自然是……桥归桥，路归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还能有什么关系！”
她说得又快又急，仿佛生怕慢一点，就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跑出来。
景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故作强硬的表象，首抵她内心最深处的慌乱。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阿丑知道了。”
然后，他便重新低下头，继续抄写他的话本，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
柴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柳盈盈看着景珩低垂的眉眼，那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挺首的鼻梁，淡色的唇……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张脸己经如此清晰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我出去透透气！”
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柴房。
站在院子里，冷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划清界限？口是心非？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债主和债务人的关系，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抗议：
如果真的只是债务关系，为什么看到他安静的样子会觉得心安？为什么听到他问“算是朋友吗”时会那样慌乱？为什么……会不敢去想他还清债务之后离开的情景？
柳盈盈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死死压住。
不想了！反正他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想那么多干嘛！当务之急是搞钱！是扩大她的“抄书事业”！
对！搞钱才是正经！
她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将那些复杂的、她不愿深究的情绪，再次牢牢地封锁在了“债主”的身份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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