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冬天,陆望疆己经是小学西年级的学生了。他的红柳盆栽长得比课桌还高,被移栽到了学校的花坛里,成了全校闻名的“界碑柳”。这天放学,他抱着一个旧铁盒,兴冲冲地跑回家,盒子上的锈迹被他用砂纸磨得发亮。
“妈,你看!”他把铁盒举到苏晓梅面前,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样东西: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弹壳,是爷爷陆振国给的;一片压平的红柳叶,是爸爸从界碑旁寄来的;还有他自己画的全家福,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守家卫国”。
“这是我做的‘传家宝盒’。”陆望疆仰着小脸,眼里闪着光,“老师说,下周要开‘家乡的故事’主题班会,我想把它带去,给同学们讲讲咱家的红柳和界碑。”
苏晓梅摸着铁盒上凹凸的纹路,突然想起陆振国当年交给望疆的那个旧铁盒。时光过得真快,当年那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己经懂得用物件收藏故事了。“好啊,”她笑着说,“不过,得让你爷爷和爸爸也‘到场’才行。”
她找出陆振国的回忆录,翻到长津湖那段,用红笔标出几处;又拿出陆建军最近的来信,信里说哨所新修了观测塔,站在塔顶能看到县城的灯火。“把这些带上,”苏晓梅把信纸折好放进铁盒,“爷爷的字,爸爸的话,都是故事的一部分。”
班会那天,陆望疆抱着铁盒,站在讲台上,一点也不怯场。他先拿出弹壳,声音洪亮地说:“这是我爷爷在朝鲜战场捡的弹壳,当时他和战友们趴在雪地里,三天没吃东西,就靠这个弹壳煮雪水喝。”
台下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有个女生小声问:“雪水好喝吗?”
“不好喝,”陆望疆摇摇头,眼神却很坚定,“但爷爷说,只要能守住阵地,再难喝也得咽下去。因为阵地后面,就是咱们的家。”
他又拿出那片红柳叶,指着上面细密的纹路:“这是我爸爸从界碑旁摘的。那里的红柳长在石缝里,风刮不倒,雪埋不死,就像我爸爸和叔叔们,不管冬天多冷,都要站在界碑旁站岗。”
苏晓梅坐在教室后排,看着儿子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给学生讲“边塞诗”的场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些故事讲着讲着,就会变成心里的烙印。现在,望疆正在把这些烙印,传递给更多孩子。
“最后,是这个。”陆望疆举起自己画的全家福,上面的红柳树下,爷爷拄着拐杖,爸爸敬着军礼,妈妈站在讲台旁,他自己则抱着一棵小红柳苗。“老师说,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我家的故事,就是红柳守着界碑,我们守着家。”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连平时最调皮的男生都站起来,对着陆望疆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班主任走过来,摸着铁盒说:“望疆的铁盒,其实是个小课堂啊。它告诉我们,英雄不是书上的名字,是爷爷手里的弹壳,是爸爸脚下的界碑,是我们身边的人。”
班会结束后,好几个同学跑来问陆望疆,能不能把自己家的故事也放进铁盒里。“我爷爷是修铁路的,他有个旧饭盒,说是当年在戈壁滩用的。”“我奶奶有块补丁摞补丁的头巾,说是当年支边时戴的。”
陆望疆眼睛一亮,跑去跟苏晓梅商量:“妈,咱们能不能搞个‘铁盒联盟’?让每个同学都把家里的老物件带来,放在一起展览。”
苏晓梅觉得这主意好,立刻联系了其他家长。没想到大家响应热烈,短短一周就收集了二十多个“故事铁盒”:有当年知青用过的煤油灯,有石油工人的旧安全帽,还有军属们纳的千层底布鞋。
展览那天,学校的走廊里摆满了铁盒,像一条时光长廊。陆望疆当起了讲解员,指着那个铁路工人的饭盒说:“这是李军爸爸的饭盒,当年他爸爸在戈壁滩修铁路,就用它蒸馒头,说看到饭盒上的‘为人民服务’,就有劲儿干活了。”
他又走到一个绣着红柳的枕套前,那是张桂芬奶奶送展的:“这是张奶奶给她丈夫绣的,当年她丈夫在哨所当炊事员,枕套上的红柳,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钢铁与炊烟》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是照着界碑旁的样子绣的。”
陆振国和林秀兰也来参观了。老人拄着拐杖,看着一个个铁盒里的物件,突然老泪纵横:“好啊,好啊,这些东西都该记着。当年我们在戈壁滩上干的时候,就想着,将来孩子们能知道我们为啥这么拼……现在,他们知道了。”
林秀兰拿起那个军属纳的布鞋,摸了摸上面的针脚:“这针脚,跟我当年给振国纳的一模一样。那时候没别的念想,就想让他们穿着舒服点,在外面少受点罪。”
陆望疆拉着爷爷的手,把他带到自己的铁盒前:“爷爷,您看,我把您的军功章照片也放进去了。同学们都说,这是最亮的星星。”
陆振国看着照片上的军功章,又看看周围的孩子们,突然挺首了腰板,像当年在战场上一样。“孩子们,”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些铁盒里装的不是物件,是根。咱们的根,就在这戈壁滩上,在这一双双布鞋里,在这一块块军功章里。”
那天下午,陆建军的信恰好寄到了学校。苏晓梅拆开信,当众读了起来:“望疆,听说你们搞了个铁盒展览,爸爸很骄傲。哨所的红柳又开花了,我摘了几朵压平,寄给你。把它放进铁盒里吧,让它告诉同学们,界碑旁的花,和校园里的花一样香,因为它们都长在咱中国的土地上。”
陆望疆接过信里的干花,小心翼翼地放进铁盒。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一个个铁盒上,反射出温暖的光。他突然明白,老师说的“铁盒是小课堂”是什么意思——这里面装的,是爷爷那代人的血汗,是爸爸这代人的坚守,也是他们这代人的传承。
展览结束后,学校把这些铁盒集中存放在一个玻璃柜里,取名“戈壁记忆”。每天都有学生来参观,陆望疆成了义务讲解员,讲得一次比一次流利。他还学会了给铁盒分类:“这是‘守护盒’,装着军人们的故事;这是‘建设盒’,装着工人们的故事;这是‘等待盒’,装着军属们的故事。”
有次陆建军休假回家,特意去学校看了“戈壁记忆”。他站在玻璃柜前,看着望疆的铁盒和里面的弹壳、柳叶,突然对苏晓梅说:“原来教育不是说出来的,是这样一点点‘摆’出来的。孩子们看到这些,就像看到了我们走过的路。”
“就像你爸当年把军功章挂在墙上,”苏晓梅笑着说,“不是为了炫耀,是想让建建知道,家里的日子是怎么来的。现在望疆把铁盒摆出来,也是一个道理。”
陆望疆拉着爸爸的手,指着一个新增加的铁盒说:“这是王老师的,里面有她爸爸的地质锤,说当年他爸爸在戈壁滩找水源,敲坏了三个锤子,才找到那口井。”
陆建军摸了摸儿子的头,突然想起自己巡逻时,路过那口井,井边也长着红柳。原来,这片土地上的故事,从来不是孤立的,是像红柳的根须一样,紧紧连在一起的。
离开学校时,陆望疆把自己的铁盒取出来,交给爸爸:“爸爸,您带回去,放在哨所的储藏室吧。等下次我去看您,再给它添新东西。”
陆建军接过铁盒,沉甸甸的,像揣着整个戈壁的重量。他知道,这个铁盒会跟着他巡逻,跟着他站岗,会让哨所的战士们知道,他们的坚守,从来不是孤单的,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有无数个铁盒在记着。
回到哨所,陆建军把望疆的铁盒和自己的、父亲的铁盒并排放在一起。三个铁盒,三代人的故事,在煤油灯的光线下,仿佛在低声交谈。他从口袋里掏出片新摘的红柳叶,放进望疆的铁盒里,心里默念:“望疆,爸爸给你的铁盒添了新物件。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些看似普通的东西,其实是我们留给你的,最珍贵的课堂。”
戈壁滩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动着铁盒上的红绳,发出轻微的声响。陆建军知道,这声音里,有爷爷的咳嗽声,有爸爸的脚步声,有儿子的笑声,还有红柳在风中舒展的声音。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堂永不落幕的课,教会一代又一代人,什么是家,什么是国,什么是坚守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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