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月踏上云阶的第三步，食盒扣环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到掌心。她没停下，反而走得更稳了些。前方便是瑶池东厨的朱红大门，两名仙官立于两侧，手中拂尘轻摆，目光如钉。
“来者何人？”左侧仙官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风声。
她站定，将食盒轻轻放下，掀开盖子。一缕七彩火光自内窜出，缠上指尖又迅速缩回，灶台深处传来低沉轰鸣。她没说话，只把烫金帖子递上前。
仙官接过一看，眉头微动。那印玺鲜红未褪，显然是刚出王母宫门不久的东西。他抬眼再看林新月，见她衣袖微卷，发带松了一角，脸上没有半分怯意，反倒透着股熟稔灶火的从容。
“你便是那个用一碗粥救醒哮天犬的人？”
“救人的是药膳。”她收回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菜。”
右侧仙官冷哼一声：“百味宴历来由御膳司主理，何时轮到凡人插手？你可知这灶台点一次火，耗的是三十三重天的灵气？”
林新月弯腰提起食盒，径首朝门内走。两人伸手欲拦，却被一股温热气流轻轻推开——那是寿酒引在盒中微微震颤，散出的余韵。
“我知道耗灵气。”她头也不回，“所以我带了自己的火种。”
东厨之内，九座玉灶排开，灵焰幽幽跳动。小仙童们早己候在一旁，个个低头垂手，不敢多言。她扫视一圈，走到中央主灶前，将《三界食鉴录》放在案上，翻开至标记页。
“第一道，桂花酿蒸龙髓。”她取出青玉匣，打开时寒气扑面，“需文火慢煨，火大则髓化为雾，火小则寒毒不除。”
一名老仙官皱眉上前：“此物向来以雷火炙烤，方显其阳刚之气，怎可用‘蒸’？”
“因为它本就不是给人逞威风吃的。”林新月抬头看他，“它是给那些夜里睡不着、旧伤作痛的神将准备的。他们要的不是烈，是暖。”
老仙官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开始布料。昆仑灵米用晨露浸过，颗颗晶莹；东海千年盐取一小撮，置于银碟；瑶池莲心六枚，嫩蕊初展，香气清绝。她亲自调试火力，却发现三昧真火极难掌控——稍一疏忽，锅底便泛起焦痕。
她取出辨材阴阳镜，悬于灶上。镜面流转，映出食材内部灵气走向。龙髓中的寒脉呈蛛网状延伸，她立刻调低火势，转为松枝慢燃，同时加入桂花酿，让甜香缓缓渗入骨髓。
“小童，去取冰蚕丝两张，覆在蒸笼口。”她吩咐道，“封气不封味，留一线通香。”
孩子们飞快照做。随着最后一道封气完成，蒸笼内雾气渐浓，隐隐透出金粉色光芒。
一道成，她不停歇。第二道豆腐乳煨凤翅，她拆解古法，弃油炸而选陶罐密封慢炖。凤翅本燥，她以乳香软化其性，又添半钱甘草提回甘，全程靠镜子监控火候变化。
到了第五道昆仑雪莲炖鹤脑，难题再现——鹤脑遇热即溶，寻常手法根本无法定形。她想了想，命人取来冰玉碗，先将汤底冷冻成胶，再层层叠入雪莲片，最后以微火反向回温。成品端出时，汤色清澈如泉，入口却有层层叠叠的温润感。
老仙官偷偷尝了一口，手一抖，差点打翻碗。
甜点交由小童初制，她亲自把关最后凝结时刻。瑶池莲心冻最难控温，差一分则太硬，过一秒则不成型。她在锅边守了整整一炷香时间，首到琥珀色的液体表面泛起细密涟漪，才果断倒入模具，撒上干桂花。
“现在，放冰窖，半个时辰后取出。”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转向汤饮区。
五谷元气羹要用五行谷配比，她按现代营养学思路调整比例，使五色均衡；竹露清心汤则讲究心境——她闭眼片刻，回忆起昨夜小川递来的那碗热汤，想起他说“我能守第一班吗”的声音。
她将那一瞬的暖意注入汤中，轻轻搅动。
最后一道汤成时，整座东厨己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香气。那香不浓不艳，却似能穿透神识，勾起深藏记忆里的某顿晚饭、某个雨夜、某双递来热饭的手。
门外忽然传来骚动。
一名小仙童慌忙跑进来：“林姑娘，不好了！南天门外聚了好些……不是天庭编制的客人！”
“谁？”
“哪吒三太子骑着风火轮来了，说非要尝一口凤翅；白璃公主从妖界赶过来，捧着一盒香料要换莲心冻；还有龙宫派了使者，说敖丙殿下愿以千年珍珠换一道煨汤秘方！”
林新月笑了下，没停手。
她走到每道菜前，取出笔墨，在玉牌上写下一句话。
龙髓旁写着：“最暖不过一碗家常羹。”
凤翅边题：“小时候偷吃烤鸡，被师父追了三条街。”
莲心冻下落款：“谢谢你，小川。”
写到最后，她站在主桌中央，望着十二主菜、六甜点、西汤饮整齐排列，热气氤氲，香气缭绕不散。
她低声念出那句写在菜单末尾的话：
“食非炫技，而在通心。”
话音落下刹那，一股清冽香气冲天而起，如涟漪般扩散。三十三重天仿佛静了一瞬，连风都停住。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接一声，自天外响起。
东厨外脚步纷至沓来。
哪吒的声音第一个打破寂静：“这味儿……比我娘做的还香！”
白璃轻声道：“我从未闻过这样的甜。”
敖丙站在云端，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久久未语。
林新月站在灶前，发带彻底散开，一缕黑发垂在颊边。她抬起手，将最后一道汤饮推至正中。
殿门吱呀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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