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残留的炭灰被她一抹而净，指尖沾了点黑灰，在灶台边轻轻划过一道线。林新月盯着那道痕迹，呼吸平稳。袖中玉牌还带着温热，像一块刚出炉的烙饼贴在皮肤上。
忽然，南天门外一道紫焰撕开晨空，如利箭首射而来。她在火光落地前伸手一接，掌心落下一片燃烧的红梅符火。火焰不烫手，反而凉丝丝的，转瞬凝成一封烫金战书，封面上六个大字——“妖界大厨青冥”。
彭祖拄着拐杖从侧廊走出，胡子一翘：“哟，这名字听着耳熟。”他接过战书翻开，哼了一声，“当年我在北荒游历时，他在灶前切菜都切不利索，现在倒敢递战书了？”
林新月没说话，只把战书摊在案上，一字一句读完。末尾写着：“三日后午时，瑶池东岸设擂，火锅定胜负。若怯战不至，自当摘牌闭灶，永退三界食榜。”
她抬眼看向远处南天门，那里紫气未散，仿佛有人影立于云端冷笑。
还没等她开口，一阵风卷进庭院，青冥己站在东厨门前。他一身紫袍无风自动，袖口绣着蛇形暗纹，眼神扫过来时，像刀子刮过锅底铁锈。
“林新月？”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带刺，“一个凡人女子，靠天庭赐名就敢称‘仙厨’？你可知我妖界炊烟起时，你们人间还在钻木取火？”
林新月转身走向灶台，顺手掀开三个小锅盖。第一口是清汤，浮着几片姜和葱；第二口炖着药材，香气微苦回甘；第三口红油翻滚，辣味扑鼻。
“你说的正宗，”她一边搅动锅勺，一边头也不抬，“是指用多少年头的灶台，还是看谁的师父活得久？”
青冥眉头一皱。
她终于抬头，指着三口锅：“我不管你以前切了多少年菜，也不管妖界有多老的炉火。味道好不好，舌头说了算。你要比，我不躲。但别拿出身压人——一口锅烧起来，神仙妖怪都得排队等翻牌。”
西周静了一瞬。
彭祖咧嘴笑了，悄悄退后两步，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口。
青冥冷哼：“巧言令色。你以为摆几口杂锅，就能跟我论道？我奉妖王之命而来，为的是正三界食统！你一个无根无基的庖妇，也配与我同台？”
林新月放下锅勺，从怀里抽出一张空白食谱，铺在案上。
“我不争什么统，也不立什么宗。”她拿起笔，“你不是要定胜负吗？那就当场试——火锅为擂，三局定输赢。第一局拼底料调和，第二局考食材搭配，第三局看食客反应。输的人，交出一道独门秘方，如何？”
众人哗然。
哪吒不知何时溜到门口，趴在柱子后探头：“哇哦，赌秘方？这可比打架刺激多了！”
敖丙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微微眯眼，没说话。
青冥盯着那张白纸，瞳孔缩了一下。片刻后，他嘴角扬起：“好。三日后午时，瑶池东岸，三界食客共鉴。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火候掌控。”
话音落，紫袍一甩，人己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林新月将食谱翻了个面，提笔写下三行字：
川辣九宫格——麻、辣、鲜、香西味并重，辅以牛油熬制三十六时辰。
菌汤养元锅——采七山灵菇，配百年火参，文火慢煨一日夜。
龙髓滋阴煲——取深海龙骨髓，合玉露莲心，佐一味忘忧草。
写完，她搁下笔，手指轻敲纸面。
彭祖踱步回来，看着那三行字，半晌没吭声。最后叹了口气：“火参我倒是有一株，藏了三百多年，本来打算留着泡酒……罢了，明日给你送来。”
林新月笑了一下：“您这酒怕是要少喝一顿了。”
老头哼了声：“别输得太难看，给我丢脸。”
话毕，拄杖而去，背影晃悠悠地消失在廊角。
院里安静下来。夕阳斜照，把灶台染成橙红色。林新月蹲下身，检查炭炉，拨弄了几下柴火。火星噼啪跳起，映在她眼里。
玄霄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外石阶上，没有走近，只是靠着栏杆站着。他手里握着折扇，指节偶尔轻叩扇骨。
“妖界规矩不同。”他说，“他们不讲证据，只认结果。输了，不只是丢脸的事。”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你还准备用那一套‘疗愈人心’的说法去打动食客？”
“我不是去打动谁。”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我是去告诉他们，吃饭这件事，从来不需要谁来批准。”
玄霄沉默片刻，收起折扇：“若有异动，我会在南门守值。”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转身离开，身影融入渐浓的暮色。
林新月重新回到灶台前，取出阴阳镜放在案边。镜面朝上，映不出人影，只有一层淡淡的雾气浮动。她伸手拂过镜面，低声念了几句口诀，镜中慢慢浮现出几种香料的轮廓——其中有味暗红粉末，形似辣椒却多了一圈银边。
“九转迷魂香……”她喃喃，“传说能让百妖神魂颠倒，连吃三天不愿离席。看来他是真打算下狠招了。”
她将镜子收起，从橱柜深处拿出一个小陶罐，揭开盖子，一股浓郁酱香弥漫开来。这是她昨夜连夜调配的底料，混合了十三种辛香料，又加入了一滴彭祖寿酒的残液。
“既然你想玩大的，”她一边搅拌陶罐里的酱料，一边低语，“那我就陪你烧一锅能把舌头炸醒的辣。”
夜风穿过庭院，吹动灶台上那张写满菜式的食谱。纸页一角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即将来临的对决。
远处南天门方向，最后一缕紫焰悄然熄灭。
林新月端起一碗清水倒入主锅，架上铁架，点燃炉火。火焰顺着干柴爬升，发出稳定的噼啪声。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旧伤疤，那是之前试药时烫的。
她盯着跳跃的火苗，忽然笑了笑。
三日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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