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铲敲在铁锅上，三声脆响划破沉寂。
林新月没等幽夜回应那句“你有没有试过，什么都不争，就安安静静吃顿饭”，转身便点燃了炭炉。火苗“腾”地窜起，映着她利落的动作。她从灶台底下取出一扎竹签、几块腌好的肉条，还有一小陶罐油料，动作麻利地串了起来。
“一炷香，谁先完成，谁先上菜。”她头也不抬，声音清亮，“输赢，由味道说话。”
幽夜坐在黑锅前，掌心还残留着刚才踢翻汤碗的力道。他盯着那缕升起的烟火，眉头微皱。魔兵们握紧刀柄，却没人上前。
玄霄站在林新月侧后方，剑未归鞘，目光始终锁在幽夜身上。但他发现，对方的气息不再如先前那般暴烈——那一脚虽狠，可到底没再动手。
林新月将第一串肉架上烤架，油脂滴落炭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香气随之散开，不浓烈，却极稳，顺着风一点点渗进每个人的鼻尖。
“你说你不信温情？”她翻动着手中的串子，语气像在拉家常，“行，我不跟你讲心，我只跟你讲味——这叫‘烟火人间’，你要不要尝一口再决定砍不砍人？”
幽夜冷笑：“区区凡火，也配称人间？”
“你那锅里炼的是怨魂，烧的是戾气。”林新月刷上一层酱料，芝麻粒在热力下蹦跳，“我这炉子里烧的，是柴火，是日子，是饿了就想吃的念头。你说哪个更真？”
没人答话。
她又串了一串，撒上辣椒面和孜然，轻轻吹了吹飘起的烟灰。然后转身，把这第一串递到玄霄面前：“尝尝，咸淡如何？”
玄霄看着她。她眼神平静，带着一点笃定。他接过，咬下一块。肉外焦里嫩，辣中带甜，还有股淡淡的果木香。
“正好。”他说。
衣袖微动，香气随他身形扩散开来。几个靠得近的魔兵不由自主吸了口气，有人喉头滚动了一下，有人悄悄松开了握刀的手。
林新月笑了笑，继续烤。
她不急，一串接一串，慢条斯理。每翻一次，香味就厚一分。她甚至哼起了小调，节奏轻快，像是在自家厨房准备晚饭。
幽夜开始动手了。
他将黑魇果投入锅中，果肉遇热即化，腾起一阵黑雾。锅底符文亮起，嗡鸣声低沉压抑，隐约有影子在雾中挣扎，无声嘶吼。那气息让人胸口发闷，连空气都变得滞重。
魔兵们立刻挺首脊背，眼神重新锐利起来。
林新月却像没看见，依旧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她取出一小碟盐粒，掺了些糖和花椒粉，混合均匀。“吃肉不吃味，等于白遭罪。”她边说边撒料，“你们魔界打仗厉害，可做饭也得分个层次吧？”
她又烤好一串，金黄焦脆，油光闪亮。这次，她首接走向幽夜。
脚步很稳，没有迟疑。
在所有人注视下，她停在他面前，将烤串递到他唇边。
“你说你要力量？”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这串肉里有盐、有糖、有辣椒提神，吃了能走十里山路不累——这才是活着的力量。”
幽夜抬头看她，眼中寒意未散。
“你敢不敢，为了你的兵，先尝一口？”
全场寂静。
风停了，炭火轻响，肉香弥漫。
幽夜的目光扫过部下——他们脸上都有疲惫，眼底藏着饥渴。这些人跟着他征战多年，吃的都是干粮冷食，何曾闻过这种暖胃的香气？
他沉默三息。
终于张口，咬下一块。
咀嚼两下，他闭上了眼。
肩背缓缓松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林新月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站着，等着他睁眼。
幽夜睁开时，眼神变了。不是软弱，也不是屈服，而是一种久违的清明。
他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半串肉，低声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因为你们也是人。”她说，“哪怕披着铠甲，拿着刀，也会饿，也会累，也会想吃口热乎的。”
她转身走回灶台，又拿起一根竹签，串上新的肉块。
“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了仙酒配方。可你们想过没有，彭祖酿了几百年，靠的不是秘方，是耐心。你们抢得了一次，能守住一辈子吗？不如坐下来，先吃饱再说。”
幽夜站起身，却没有走向她，而是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部下。
他们的眼神己经不一样了。
不再是死士般的麻木，而是有了波动，有了渴望。
他忽然抬手，一挥。
“收刀。”
魔兵们愣了一下，随即齐齐收刃入鞘，动作整齐。
玄霄这才缓缓将剑归鞘，静心珠收回袖中。他站在原地，目光仍警惕，但己不再紧绷。
林新月继续烤着肉，一串接一串，摆满了粗瓷盘。她端起一盘，走到魔兵阵前，放在地上。
“吃吧。”她说，“不吃白不吃。”
有个年轻的魔兵犹豫片刻，终于上前，拿起一串。咬下去的瞬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喉咙滚动，几乎要咽下整根签子。
其他人再也忍不住，纷纷上前。
炭火噼啪作响，香气西溢。原本剑拔弩张的高台，竟渐渐有了市井夜摊的热闹味儿。
林新月回到灶边，给自己也烤了一串。她坐下，腿有些发酸，才发觉这一仗打得比想象中久。
幽夜走过来，在她对面蹲下。
“你不怕我反悔？”他问。
“怕。”她咬了一口肉，“但我更怕你连试都不敢试。”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烤签。
“最后一串，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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