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咬下最后一块烤肉，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放下竹签，而是盯着那截焦黑的末端看了片刻，仿佛在确认自己方才吞下的究竟是食物，还是某种更沉的东西。
林新月坐在炭火旁，腿有些发麻，却没挪动。她看着幽夜站起身，动作不急，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他解下披风，随手一扬，黑袍如云般铺展在地，随即整了整肩甲与腰带，单膝触地。
不是跪，也不是俯首。
他的头抬着，目光平视她的眼睛，像两座山隔着深渊对望。
“我幽夜，统领魔界北军三百年，杀伐决断，从无虚言。”他的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风声，“今日在此，愿与你林新月结为异姓兄妹。生死不弃，祸福同担。”
林新月怔住。
她想过他会走，想过他会留话，甚至想过他反悔翻脸——但没想过这个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把一场劫难，变成一场誓约。
“你……”她张了张嘴，“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知道。”幽夜依旧半跪着，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长，“魔族不兴虚礼。一旦结义，便是命换命。若我背誓，不必天雷诛我，心火自焚。”
玄霄终于动了。
他从侧后走出一步，站在林新月身侧，声音冷得像霜落铁：“你可知她在三界有多少仇家？你这一拜，等于将整个魔北军拖入纷争。”
幽夜抬眼看他：“那又如何？她敢一人独坐高台，面千魔而不惧，烤肉如常——这份胆量，值得我幽夜折旗称兄。你护她周全，我亦能替她挡刀。”
玄霄沉默。
他看向林新月，眼神里有警告，也有迟疑。他知道她不怕事，可不怕和莽撞之间，往往只差一线。
林新月却笑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烬，走到幽夜面前，也单膝落地，与他视线齐平。
“你要认我做妹妹，可以。”她说，“但得按我的规矩来。”
“你说。”
“第一，不准动我的客人。”她竖起一根手指，“哪吒来了你得让路，敖丙上门你不许闹事，彭祖酿酒你不准偷喝一口。”
幽夜眉梢微动：“就这些？”
“第二，”她继续道，“以后打仗前先吃饱饭。饿着肚子挥刀，容易砍到自己人。”
周围几个魔兵听见这话，竟忍不住低头笑了。有人悄悄把刀插回鞘里，还拍了拍肚子。
幽夜也笑了，眼角裂开一道久未出现的弧度：“行。都依你。”
林新月伸出手：“那就划破手掌，血入火中，以心证誓。”
幽夜点头，指尖一划，掌心现出一道红痕。鲜血滴落，砸进炭火，“嗤”地腾起一股青烟，旋即缠绕成双蛇交颈之形，转瞬消散。
林新月也划破手掌，血珠滚落，融入同一簇火焰。那青烟再次升起，比先前更浓，盘旋片刻才散。
两人同时站起。
没有叩拜，没有天地为证，只有火光映着两张脸，一个疲惫却明亮，一个冷峻却柔和。
“哥。”林新月轻声道。
幽夜顿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他喉头滚动，终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玄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许久未语。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向林新月。
“把手擦了。”
她接过，低头擦拭掌心的血迹，动作自然得像在家吃饭后收拾碗筷。
“你别皱眉啊。”她抬头看他，“他又不吃人，还能帮我劝退几个来找麻烦的。”
“我不是担心他。”玄霄声音低了些，“是怕你太信人。”
“我不是信他。”林新月笑了笑，“我是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
幽夜听罢，转身走向自己的部下。他抬手一招，所有魔兵立刻列队整齐。
“收阵。”他下令，“回营。”
没人质疑，没人迟疑。那些曾握紧刀柄的手，如今空着，却显得更轻松。
一个年轻魔兵路过林新月时，偷偷将手里空掉的竹签放进怀里，像是藏了件宝贝。
幽夜走到高台边缘，忽而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下次我想吃辣一点的。”他说。
“加双倍辣椒面？”她问。
“再给我留一串肥瘦相间的。”
“行，记下了。”
他点点头，纵身跃起，黑云翻涌，载着他与众人离去。来时杀气滔天，去时风清云淡。
林新月站在原地，望着那片渐渐散去的乌云，轻轻呼出一口气。
玄霄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满地的竹签、残炭、油渍斑驳的粗瓷盘。
“你总能在刀尖上，摆出一桌饭。”他说。
“因为刀尖上的人，也得吃饭。”她弯腰拾起一只翻倒的陶罐，拍了拍灰，“而且吃得比谁都香。”
玄霄没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站着，看她一样样收拾灶台，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火堆己快熄，余烬偶尔蹦出一点火星，映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远处天边泛起微白，夜将尽。
林新月把最后一块炭推入炉底，盖上铁盖。她拍了拍手，转身准备进屋。
“等等。”玄霄忽然开口。
她回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样式古朴，铃舌上刻着细密符文。
“这是天庭禁器，能辨邪祟气息。”他说，“你收着。”
林新月没接：“那你呢？你不用？”
“我有剑。”他淡淡道，“你没有。”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挂在腰间。铜铃轻晃，发出一声极短的脆响。
“谢了。”她说。
玄霄点头，转身欲走。
“玄霄。”她叫住他。
他停步，没回头。
“刚才……谢谢你没拦我。”
他背影顿了顿。
“你做的决定，从来不需要我批准。”他说完，迈步离去，身影渐隐于晨雾。
林新月独自站在高台上，西周安静下来。
她摸了摸掌心，伤口己经结痂，隐隐发痒。
腰间的铜铃随风轻颤，发出细微声响。
她低头看了看，忽然发现铃身上多了一道划痕——不是旧损，是刚刻上去的，歪歪扭扭，像个“月”字。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远处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抬头望去，一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穿着灰袍，低着头，手里提着个木盒。
盒子上贴着一张黄纸，写着西个字：
仙厨馆专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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