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扑面,锅盖翻飞的瞬间,林新月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跃上灶台。她顺手抄起墙边备用的陶瓮,倒扣而下,正好压住沸腾的锅口。蒸汽被强行压制,在瓮底嘶鸣盘旋。
“哪吒!别动火!”她头也不回地喊,“山神,斧子放下!”
哪吒刚要祭出混天绫,听见这声立刻僵住。山神抡到一半的巨斧也硬生生停在半空,震得指尖发麻。
林新月双手一撑,稳稳立在三灶交汇处。竹筷在她指间翻转,下一瞬狠狠戳向火焰碰撞的中心点。雷火炸开一道电蛇,被她顺势引向空中,撞上冥焰边缘,激起一圈幽蓝涟漪。海血碧焰趁机窜出,却被她一脚踢起一块青石,精准卡进火流缝隙,硬生生截断了冲势。
“火不是拿来压的,是拿来‘调’的!”她声音清亮,穿透杂音,“你们各自退半步,让我来当这口锅的‘心’!”
没人应声,但三股火焰的躁动确实在减缓。
她迅速从灶下抽出三块不同材质的垫石。玄铁块垫在雷火之下,表面泛起细微电流;阳炭铺入冥焰底座,原本灰白的火苗染上一丝暖橙;最后将一段珊瑚骨嵌入海焰炉膛,那碧绿火焰竟开始稳定跳动,不再西处舔舐。
锅中的汤水渐渐平静,由浑浊转为清澈,底部浮起一层微光,像是星屑沉落。
雷部小神盯着自己的火焰,眉头皱成疙瘩:“可我这雷火向来霸道,若不主控全局,怕会伤及食材。”
鬼厨低声道:“阴膳最忌阳气侵扰,稍有不慎,整锅皆废。”
蛟族使者掌心还渗着血痕,语气冷硬:“深海之物,不容杂染。”
林新月没答话,只舀起一勺汤,分盛三碗,依次递过去。
三人迟疑片刻,先后饮下。
雷部小神瞳孔一缩——他尝到了雷霆劈开云层后,第一缕雨滴落在焦土上的气息,却不带灼痛,反有种洗净尘埃的清爽。
鬼厨闭眼,喉头滚动。那味道像极了亡魂渡河时,远远望见彼岸人家炊烟升起的刹那,心头涌上的暖意。
蛟族使者指尖微微发抖。他分明喝的是冥泉与雷火熬出的汤,舌尖却浮现出幼年时母亲用海底晶盐煨鱼的滋味,久违的温润。
“现在是谁的味道?”林新月问。
三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动。
“都不是。”雷部小神缓缓开口,“又……都是。”
“这就对了。”她转身取来三枚瓷碟,分别写下“天雷炙”“幽冥煨”“沧浪蒸”,一字排开摆在案上。“从今天起,仙厨馆授三法合一之道。不灭其性,反彰其味。你们信不信,一碗汤能同时承载天地海?”
哪吒蹲在石阶上,听得两眼放光:“那我能学吗?”
“你?”林新月瞥他,“丹霞露都敢偷,胆子不小。不过——”她指了指灶台,“想学,先帮我找材料。”
“说!”
“魂菇、云髓冻、晶藻,各一份。要新鲜的。”
哪吒一个翻身跳起来:“包在我身上!”话音未落,人己踩着风火轮冲上云霄。
山神挠头:“这些玩意儿我可没见过……但我认识火山口的老龟,他说过地底有种菌子,能在寒泉里活。”
“那就是魂菇。”林新月点头,“你去挖三朵,记得别伤根。”
山神咧嘴一笑,抡起斧子就往院角凿地。泥土翻飞中,一道裂缝裂开,他纵身跳了进去。
林新月转向剩下的三人:“等他们回来,咱们做一道谁都没见过的菜。”
半个时辰后,哪吒扛着一只冒着紫气的冰匣落地,大喊:“云髓冻到手!太乙真人追了我三条街!”
山神从地底钻出,满身泥灰,怀里抱着三朵墨黑色的菌子,伞盖发光。
蛟族使者默默摊开手掌,一枚透明如水晶的叶片静静躺着,边缘还凝着海水。
林新月接过三样食材,仔细检查后点头:“好。现在听令。”
她将魂菇放入黑陶釜,置于冥焰之上,火势调至极低,慢煨出幽香。
“阴柔之气不能破,得养着。”她说着,又取出一片云髓冻,放在青铜鼎中,雷火快炙。冰晶遇烈火,瞬间化作金箔般的薄片,边缘微卷。
“快准狠,一气呵成。”她手腕一抖,金箔整齐叠在瓷盘上。
最后,她将晶藻浸入玉匕,以海血碧焰轻熏。火焰温柔舔舐,晶藻舒展如纱,透出七彩光泽。
“三层叠烹。”她站定灶前,“底为魂菇,承万物之静;中为云髓,接天雷之锐;上覆晶藻,通西海之灵。三界风味,层层相托,而非彼此吞噬。”
她亲自执铲,将金箔片轻轻覆在煨好的魂菇上,再以玉匕挑起晶藻薄衣,如披风般裹住整 dish。最后一道工序,是淋上一滴丹霞露、一滴火山蜜、一滴海心露。
香气升腾的刹那,众人屏息。
一道清冽首冲云霄,仿佛穿透九重天;一道幽远沉入地脉,似唤醒万古寒土;一道蜿蜒扩散,如潮汐漫过无尽海床。
六人围桌而坐,林新月亲手分食。
雷部小神咬下一口,声音发颤:“我……尝到了雨后初晴的味道。”
鬼厨闭目,许久才睁眼:“像亡魂踏上归桥时,那一缕人间炊烟。”
蛟族使者低头看着碗中残汁,眼角滑下一滴泪:“那是深海千年不曾有的暖意。”
哪吒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道:“比烤鱼还绝!这叫啥菜?”
林新月笑了笑:“还没名字。但它证明了一件事——不同的火,不同的料,不同的来处,也能做出让所有人动容的味道。”
山神突然站起来,把斧子往地上一插:“我留下!以后这灶,我守定了!”
雷部小神抱拳:“愿修三法合一之道。”
鬼厨沉默片刻,也躬身行礼:“请授教。”
蛟族使者抹去眼角湿痕,郑重道:“此菜若传入深海,必成圣宴。”
林新月望着他们,又看向灶台。火光映在她眼里,跳动不息。
“那就从明天开始。”她说,“第一课,叫‘三层叠烹法’。谁迟到,罚劈柴一百斤。”
哪吒举手:“我能带师父来旁听吗?”
“只要他肯交试菜费。”
“他肯定不肯!”
“那就让他继续吃糊锅的丹药吧。”
众人哄笑。
林新月转身走向案台,提笔蘸墨,在一张新纸上写下几个字:《三界风味共生录》。
她刚写完标题,门外云层忽然翻涌。
一道黑影掠过屋顶,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只在瓦片上留下一道微凹的痕迹。
她笔尖一顿,抬头望向屋檐。
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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