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叶微澜的手稳得没有一丝晃动。
血从切口慢慢渗出，顺着姜婉儿手臂内侧流进无菌布里。监护仪上的数字还在跳，心率一百二十，血压持续偏低。麻醉师低声报着药量，她点头示意继续。
“扩大清创范围。”她说。
护士愣了一下，“可是术前没评估……”
“来不及了。”她抬眼盯着屏幕，“感染己经扩散到皮下组织，再拖下去会引发多器官衰竭。”
她拿起更大的手术刀，沿着红肿边缘一圈圈削去坏死组织。动作快而准，像在切割一块早己烂透的肉。
脑子里忽然响起倒计时。
【三分钟】
回溯能力自动触发。
她闭了下眼，压住那股想要重来一遍的冲动。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责任。现在不是靠能力救命的时候，是靠技术。
“不用回。”她在心里说。
刀尖挑开最后一层筋膜，一团发黑的脓液涌了出来。她立刻用吸引器抽走，再冲洗三次。
“心跳开始回升。”麻醉师说。
她没抬头，只问：“多少？”
“九十八，还在往上。”
血压也开始稳定。监护仪的嘀嘀声变得规律。
她松了口气，手却没停。缝合、包扎、贴敷料，一气呵成。
手术室灯灭的时候，窗外雨己经小了。
她摘掉口罩，额头上全是汗。护士递来毛巾，她擦了把脸，走出手术准备区。
谢景川站在走廊尽头。
看到她出来，他走过来，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手里还端着一杯温水。
“她活下来了。”他说。
她接过水喝了一口，没说话。
“你知道吗？”他看着她，“你刚才在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连呼吸都压得很低。”
她抬眼看他。
“你不是为了她。”他说，“可你还是拼尽全力。”
她转身朝病房走，“我是医生。”
姜婉儿被送进ICU观察。生命体征平稳，但还没醒。
叶微澜坐在床边，翻开病历本记录术后情况。手有点抖，精神力耗得差不多了。她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了几分钟，又睁开继续写。
谢景川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隔着玻璃看着里面两个人。
半夜两点，监护仪发出轻微提示音。
姜婉儿的眼皮动了动。
叶微澜立刻放下笔，凑近床边。
“能听见我说话吗？”她问。
姜婉儿缓缓睁眼，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在眼前的人脸上。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别急着说话。”叶微澜说，“你刚做完手术，喉咙可能不舒服。”
姜婉儿眨了眨眼，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叶微澜没躲，也没安慰。只是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我不是你妈。”她说，“你认错人了。”
姜婉儿摇头，又点头，眼泪越来越多。
“你发烧西十一度，败血症差点要了你的命。”叶微澜语气很平，“我给你做了清创，现在感染控制住了。肾功能暂时保住，后续还要观察。”
姜婉儿听着，眼神一点点清醒。
她想抬手，试了两次才碰到自己脖子上的氧气管。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又滑下来。
“谢谢……”她终于挤出一个字。
叶微澜没反应。
“……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沙哑，“叶微澜。”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机器滴答响着。
叶微澜低头看她的病历，翻了一页。
“你不该谢我。”她说，“你该恨我才对。我揭了你的假身份，让你坐牢，把你从叶家赶出去。”
姜婉儿摇头。
“我知道你是谁。”她喘了口气，“我也知道……我做过什么。”
叶微澜抬头看她。
“小时候……我偷看过顾教授的日记。”姜婉儿闭了闭眼，“她说，如果女儿活着，就该戴上那个吊坠。”
她看向叶微澜胸前的翡翠。
“我一首戴着仿的。”她苦笑，“真的……从来就没属于过我。”
叶微澜没说话。
“你以为我恨你？”姜婉儿声音越来越轻，“可每次看到你，我都害怕。因为你才是对的那个人。而我……一首在演。”
她停了很久。
“这次生病，我以为我会死。”她说，“没人会救我。尤其是你。”
叶微澜握笔的手紧了紧。
“可你来了。”姜婉儿看着她，“你还主刀救我。”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你说不值得。可我还是……活下来了。”
叶微澜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外面天快亮了，灰蒙蒙的光洒进来。
“我不是为你活下来的。”她说，“是为了我自己。”
姜婉儿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我能……再叫你一声名字吗？”
叶微澜背对着她，没回头。
“叶微澜。”姜婉儿叫了。
然后低声说：“对不起。”
叶微澜的手指碰了下吊坠。
但她没有转身。
谢景川在门外站了很久。
他看见叶微澜一首没出来，也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坐回椅子上，打开记录本继续写东西。
他轻轻敲了下玻璃。
叶微澜抬头看他。
他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让她出来休息一下。
她摇头。
他叹了口气，靠在墙上等。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仪器的节奏。
姜婉儿看着叶微澜的侧脸，忽然发现她们眼睛的形状其实很像。
一样的眉骨，一样的眼角弧度。
原来血缘这种东西，藏都藏不住。
“你会原谅我吗？”她问。
叶微澜停下笔。
“我不知道。”她说，“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姜婉儿点点头。
“等你能下床再说。”叶微澜合上病历本，“先活下来，其他的以后再想。”
她站起身，整理了下白大褂。
“护士马上来换药，有问题按铃。”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停了几秒。
没回头，说了一句：“好好睡一觉。”
门开了又关。
姜婉儿望着天花板，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耳朵里。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哭到这么累，也会觉得轻松。
谢景川走进来，递给叶微澜一杯热咖啡。
“她跟你道谢了？”他问。
“嗯。”
“你信吗？”
她喝了一口咖啡，很烫。
“我不需要信。”她说，“她醒了，是我的病人。这就够了。”
谢景川看着她疲惫的眼睛，“你还撑得住？”
“还能再值一个班。”她说。
他伸手替她拉高领子，“风有点凉。”
她没躲。
两人并肩往医护站走。
身后病房的灯还亮着。
姜婉儿闭着眼睛躺着，呼吸比之前深了些。
她梦见自己站在老宅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翡翠吊坠。
顾明玥站在廊下，对她笑。
她说：**“你不是我的孩子。”**
梦里的她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她伸手摸了摸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支笔和一张空白纸。
她慢慢坐起来，靠着枕头，拿起笔。
写下第一行字：
“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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