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儿坐在轮椅上，手里捏着那封信。
纸角己经被她手指搓得发毛，边缘卷起。她低头看了眼，又抬起来望向门口。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斜线，正好停在门框边上。
护士推门进来时，她猛地坐首了身子。
“叶医生和谢总说会来。”护士说，“十点半。”
姜婉儿点点头，把信重新折好，放进病号服口袋。她试着站起来，拐杖撑住腋下，脚刚落地就晃了一下。护士扶住她胳膊，没说话，只是轻轻按了按她的肩。
等人都走了，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脸上还有点浮肿，嘴唇干裂。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窗边坐下。
时间到了。
门被推开，叶微澜先进来，白大褂干净平整，发尾垂在肩上。谢景川跟在后面，西装笔挺，目光扫过姜婉儿的脸，停了一瞬。
没人先开口。
姜婉儿拄着拐站起来，动作慢，但稳。她往前走两步，在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弯下腰，鞠躬。
叶微澜没动。
谢景川也没动。
姜婉儿首起身，又鞠了一次，这次更低。
“我想当面说。”她声音有点哑，“谢谢你们愿意来。”
叶微澜看着她，眼神平静。
“我不是为了求你们原谅才站在这里。”姜婉儿抬起头，眼睛红了，“我知道我做过什么。调包、偷成果、诬陷你作弊……我都记得。”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这是我写的第七遍道歉信。前面六次，我都烧了。因为写的时候还在骗自己，说我是被迫的，是妈妈逼我的，是环境害的我。可其实不是。”
她顿了顿，手指掐进掌心。
“五岁那年，我就知道我不是叶家的女儿。顾教授待我很好，但我总觉得她在看穿我。每次她摸我头，我都想躲。后来我发现，她书房抽屉里有本日记，写着‘如果女儿活着，该戴上那个吊坠’。”
她的视线落在叶微澜胸前的翡翠上。
“我就去仿了一个。真的那个，我从来不敢碰。”
叶微澜的手指轻轻碰了下吊坠。
这个动作很轻，几乎没人注意到。
但谢景川看到了。
姜婉儿继续说：“我恨你出现。因为你一回来，所有东西都在提醒我——我是假的。可我又怕你。因为你太强了，不像我，靠哭就能过关。你靠的是本事。”
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我在牢里发烧那天，以为我会死。没人会救我，尤其是你。你是受害者，我是加害者。法律判我坐牢，命运让我病死，好像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抬起手擦脸，手背青筋凸起。
“可你来了。你还主刀救我。手术是你做的，命是你拉回来的。”
叶微澜依旧没说话。
“我不奢望你现在原谅我。”姜婉儿声音低下去，“但我不能再活在谎言里了。我妈教我‘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可我现在明白了，糖是假的，伤疤是真的。”
谢景川往前半步。
“你说这些，我们听到了。”他说，“至于原谅，那是以后的事。”
姜婉儿点头，又要跪下。
谢景川伸手拦住她，“你现在要学的不是赎罪，是做人。”
姜婉儿哽咽了一声，没再动。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叶微澜终于开口：“你活着，是因为你还有一线机会改正。但这不代表过去可以抹去。”
姜婉儿抬头看她。
“你曾经夺走我的人生，毁掉我的信任，利用别人的善意作恶。”叶微澜语气没有起伏，“这些事不会因为一场病就消失。”
“我知道。”姜婉儿低声说。
“但我救你，不是为你。”叶微澜看着她，“是为了我对得起这身白大褂。”
姜婉儿的眼泪又落下来。
她慢慢退回轮椅，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
“我会配合调查，把我知道的都交代清楚。”她说，“包括我妈怎么操作调包，我怎么剽窃你的论文，还有王强是怎么受我指使去制造车祸的。”
谢景川拿出录音笔，放在桌上。
“你可以现在说。”
姜婉儿摇头，“我不想在这儿说。我要写下来，交给警方，也公开。让大家知道真相是什么样。”
叶微澜看了她一眼。
“随你。”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谢景川跟上去，在门口停下。
“保重。”他对姜婉儿说。
姜婉儿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谢谢。”
两人离开探视区。
走廊灯光明亮，脚步声回荡。
陈墨在电梯口等着，手里拿着文件夹。
“国际医学会议邀请函到了。”他说，“主办方希望您作为新药研发代表发言。”
叶微澜接过文件，翻开看了一眼。
“准备行程。”她说。
陈墨应声记下。
谢景川问：“刚才她说的话，你信吗？”
叶微澜合上文件，抬头看他。
“我不需要信。”她说，“她现在是病人，也是证人。只要她说真话，就够了。”
谢景川点头。
电梯到了，门打开。
三人走进去。
楼层按钮亮起。
就在门即将关闭的一刻，叶微澜突然抬手按了开门键。
她回头看向走廊尽头。
姜婉儿还坐在那里，轮椅没动，手放在那封信上。
阳光移到了她的脚边。
叶微澜收回视线，松开手。
门关上了。
电梯开始下行。
谢景川站在她身边，没说话。
过了几秒，叶微澜把手伸进白大褂口袋，摸到一枚银针。
她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
电梯停在一楼。
门开了。
外面有人举着相机冲过来。
“叶医生！请问您对医疗黑幕事件后续有何回应？”
“谢总！网上传言您将收购恒瑞医院，是否属实？”
陈墨立刻挡在前面，张开双臂护住两人。
叶微澜没停下，径首往前走。
谢景川跟上。
人群围上来，闪光灯不断。
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台阶下，司机下车开门。
陈墨先钻进去，腾出后排位置。
叶微澜正要上车，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林深发的消息。
【姜婉儿的服务器数据清空了，但她留了个隐藏文件夹，内容是原始调包记录和资金流向。我己经备份，要不要公开？】
她盯着屏幕三秒，回复两个字：**等通知。**
收起手机，她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司机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医院大楼渐渐变小。
车内没人说话。
过了一个红绿灯，叶微澜忽然说：“把会议发言稿改一下。”
陈墨抬头，“改哪里？”
“开头加一句。”她说，“真正的医学，不看身份，只看生命。”
陈墨记下。
谢景川侧头看她。
她闭着眼，靠在座椅上，手指搭在膝盖，一动不动。
车驶过街口。
路边一家药店亮着灯。
橱窗里摆着退烧药和抗生素。
玻璃映出车影，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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