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鼓响过，沈三与朱重八把小舟系在芦苇荡深处。月光洗白湖面，也照亮远处一座黑黢黢的独岛——老鼠屿。岛上影影绰绰的茅棚，便是太湖残匪最后的窝。沈三抬手点数：暗处闪着火光三处，哨船两条，一条泊湾口，一条游弋外湖，每船三人，共六匪；岛上老巢，按朱重八的说法，至多二十人。拢共不到三十，却仗着水道复杂，官府几次进剿都无功而返。
"一锅端，得先撤灶。"沈三低声道。朱重八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草草画就的水图：湾口浅滩布暗桩，外湖深泓可驶官船，但须有人拔掉哨船，让捕快水师首捣巢穴。两人对视，心里己有计较——借刀，还是借官府的刀；送功，送给马脸捕头，也送给自己。
子时前，他们潜回上湾村。老赵听完计划，脸色发白却拍着胸口应下："三娃子为咱舍命施粥，咱不能怂！"当下集合二十个壮丁，分乘六条渔船，带上桐油、火把、响锣、撩钩。沈三又命妇女连夜蒸两笼馒头，用荷叶包了，系红绳——这是"慰劳官军"的点心，也是敲开巡检司的钥匙。
西更天，湖面最黑。沈三与朱重八各领一船，像两把尖刀插向哨船。沈三这艘先靠外湖游哨，他故意弄出划水声。船头匪卒举火把喝问："谁？"回答他的是一罐火油"哗啦"泼到船篷，火石一击，"轰"地蹿起火舌。匪卒惊叫跳水，沈三撑竿一点，船尾调转，把燃烧的哨船推向湾口，挡住另一条退路。朱重八那边更简捷——撩钩勾住船舷，壮丁齐掀，哨船翻扣，三人落水，被渔叉逼住，喊都喊不出。
火光照亮老鼠屿，茅棚里顿时鼓噪，匪众拥出，却见湾口烈焰封航，外湖方向锣声震天——马脸捕头率水师巡船十二艘，正顺风压来。这是沈三午后进城的成果：他带两袋剩米、一筐活鱼，外加二十块麦芽糖，"孝敬"捕头，只说"探得残匪巢穴，愿为前导引路"。捕头被火烧卷宗憋了一肚子气，又闻有立功良机，当即点兵，夜泊湖口，见火起便杀入。
官军船大桨齐，像一堵移动长墙。残匪想夺路，被沈三预先撒下的渔网缠住船桨，网纲系铜锣，"哐哐"乱响，匪船自相碰撞。捕头站在船头，弯弓搭箭，"嗖"地射穿匪旗，吼声如雷："降者免死！"火光里，官军挠钩齐飞，一条条匪船被拖翻，匪众纷纷跳水。
沈三乘小舟穿梭，专盯老猫余党"水鬼阿三"。此人曾绑阿凤，又被沈三一叉穿腿，结仇最深。林下酌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阿三正攀船舷欲逃，沈三撩钩一送，勾住他裤腰，借势上掀，"扑通"掀回舱底。水鬼拔刀，刀未出鞘，被朱重八横竿打落，顺手一脚踏住胸口。沈三冷笑："欠债还钱，欠命还命！"举篙欲击，转念又停——活口比死尸值钱。他扯下阿三腰带，反绑其手，扔给官军："要犯一名，请捕头收监！"
战局呈一边倒。官兵人数、器械皆占优，又有沈三引路，不到一个时辰，老鼠屿火光冲天，匪巢付之一炬。残匪或降或死，湖面漂着破板空桶，像被巨勺翻烂的粥。马脸捕头清点俘虏十七人，获刀三十口，粮八十石，小舟九条，可谓大捷。他拍着沈三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兄弟，你又立一功！"
天色微明，水雾缭绕。官兵押解俘虏返城，百姓闻讯，夹岸欢呼，烂菜叶、臭鸡蛋雨点般砸向匪徒。沈三与朱重八并肩站在船尾，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又借刀成功。"朱重八低笑。沈三眯眼望远处霞光："刀要握在自己手里，才算真本事。"
此役过后，"沈三"二字在苏州府衙挂上号——不是嫌犯，是义民；在百姓嘴里传成歌——"渔家娃，胆如斗，一把火引官军走"。赏钱尚未发放，但巡检司己贴新榜：剿匪有功人员，待核实后另加犒赏。
沈三没急着讨赏。他让老赵带村民把缴获的破船拖回村，拆板修仓；把匪巢余粮按人头分给出力的壮丁，自己一两不取。有人不解，他笑说："肉要炖烂才香，功要焖久才大。"
更实际的好处接踵而来：马脸捕头默许他夜间行船"免检"；老徐的鱼行主动提出长期包销他的湖鲜；就连阊门税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条曾让他提心吊胆的私盐暗线，如今被更大的"剿匪光环"盖住，反而安全。
午后，沈三独自回船，把湿衣剥下，枕着空钱袋躺倒。船篷外，野鸭"嘎嘎"掠过，水花溅到脸上，凉丝丝。他摸出怀里最后一块麦芽糖，放进嘴里，甜味慢慢化开。
火光照耀的湖面、官军的呐喊、匪船的倾覆，一幕幕在脑海闪回。沈三忽然笑出声——原来借势也能上瘾。他伸个懒腰，对着舱顶小声道："下一局，该玩更大的了。"
船影随波轻晃，像躺在巨大的摇篮里。少年闭眼，鼾声与水声混成一片，梦里，有更高的城、更亮的锣、更沉的铜钱，正向他招手。
第1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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