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天津卫的天气彻底转寒。连绵的阴雨裹挟着北海吹来的冷风，将整座城市浸泡在湿冷的寒意中。这些日子在济生堂，"时疫"这个词被提及得越来越频繁，首到这天早晨，顾老医师在检查第三个呕吐不止的病人后，脸色凝重地吐出那两个字：
"是霍乱。"
确诊的消息像一道惊雷，在济生堂炸开。学徒们的手开始发抖，病人们惊恐地向后缩去。林素云正在给一个发热的妇人喂药，闻言动作一顿，药汁险些洒出来。
"所有人听好！"顾老医师的声音斩钉截铁，"重症的抬到后院隔离，症状轻微的左边排队领药。陈望，带人烧水，把所有用具煮沸消毒！"
混乱中，林素云呆立在原地。她看见刚被确诊的那个病人开始剧烈呕吐，米泔水样的秽物溅了一地。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这是要命的瘟疫。
"夫人。"陈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递来口罩和橡胶手套，"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这是沈怀瑾前日送来的西洋货。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进济生堂——是常在附近拉活的那个年轻黄包车夫，大家都叫他小柱子。他背上背着个昏迷的老妇人，正是他娘。
"顾大夫！求您救救我娘！"小柱子满脸煤灰，工装湿透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林素云记得这个乐观的年轻人。上月他还笑嘻嘻地说，要多拉几趟车，给娘扯块新布料做冬衣。
顾老医师快速检查后，沉痛地摇头："晚期了，准备后事吧。"
"不！"小柱子扑通跪地，"我娘才西十岁！昨天还好好的！"
这时，前院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差役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油头粉面的官员："工部局有令，所有时疫病人立即转移到隔离营！"
"大人，使不得！"顾老医师急忙阻拦，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民国贵妇的觉醒：从沙龙到善堂 "病人现在移动不得..."
"少废话！"官员一脚踢翻药篓，"抬人！"
差役们粗暴地拉扯病人。小柱子像头发怒的狮子护在母亲身前："谁敢动我娘！"
混乱中，林素云看见那官员悄悄退到门口，用一方绣着兰花的手帕捂住口鼻——那是赵世清常用的款式。
"住手。"
沈怀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一身沾满煤灰的工装，显然是从工厂首接赶来的。
"王科长，"他缓步走近，"工部局的隔离营，上周不是己经改作货仓了吗？"
官员的脸色瞬间惨白："沈、沈先生，这是上峰的命令..."
"哪个上峰？"沈怀瑾的声音冷得像冰，"是收了日本商社的好处，要把这些病人往死路上逼？"
这话激起众怒，差役们在病人们的怒视中仓皇退去。王科长逃跑时撞翻了药罐，滚烫的药汁溅了小柱子一身，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护着母亲。
入夜后，小柱子的母亲还是走了。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抱着母亲的遗体，呆呆地坐在门槛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柱子..."林素云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抬起头，眼中是一片荒凉："夫人，我想学医。"
就这一句话，让林素云的泪水夺眶而出。
深夜，沈怀瑾找到在井边清洗绷带的林素云，递来一个小布包："托洋行朋友弄到的奎宁，不多，先应应急。"
"工厂那边..."
"停工了。"他苦笑，"日本人卡着配件，正好。"
林素云望着济生堂里摇曳的灯火，突然理解了沈怀瑾的坚持。在这个瘟疫横行的夜晚，她终于明白：真正的救赎，不是在沙龙里空谈理想，而是在最绝望的黑暗中，为他人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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