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狸蹲在古籍堆里翻得满头大汗，鼻尖沾着点灰，活像只刚刨过地的小土拨鼠。墨渊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指尖捻着书页，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在她第三次差点撞到书架时，不动声色地用灵力扶了她一把。
“我说老古董，”苏小狸举着本封面掉渣的线装书，转身冲他嚷嚷，“你这书局里到底有没有《精怪界生存指南》啊？砚台精说有这本的，我想查查你这结界到底啥原理。”
墨渊搁下书，眉峰微蹙：“精怪的话也能信？那砚台成精后，天天编排我千年单身的话本，你也当真？”
“哎，话不能这么说，”苏小狸凑过去，把书往他面前一递，“万一有呢？你想啊，我要是能搞懂结界，说不定能帮你找到解印的法子，到时候你就能出去看广场舞了——哦不对，你这老古董大概只爱看皮影戏。”
她边说边翻页，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突然“嘶”了一声。书页边缘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缝，锋利得像刀片，正贴着她的指腹划开个小口，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小心点。”墨渊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伸手想碰她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微蜷起。
苏小狸没在意，只当是小伤口，甩了甩手想把血珠甩掉，却没留神那滴血不偏不倚，落在了她夹在书里的桃花书签上。
那枚玉色的书签，自打被她偷回来后就天天带在身边，此刻被血一浸，竟像活过来似的，发出极淡的暖光。苏小狸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滴血顺着书签上的狐狸纹路渗了进去，快得像被吸收了。
“咦？这书签……”她捏着书签翻来覆去看，还没等看出名堂，后院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墨渊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线。他脸色骤变，竟不顾苏小狸在场，径首往后院冲去，白色的衣袍在空气中拉出道残影。
“喂！跑什么啊？”苏小狸赶紧跟上，心里咯噔一下——能让这千年不变的老古董失态的，肯定不是小事。
后院的枯桃树还立在原地，枝桠光秃秃的，像只瘦骨嶙峋的手。但此刻，树干靠近根部的地方，一道裂纹从树心蔓延开来，而裂纹深处，竟顶着点嫩得能掐出水的绿芽。
那芽太小了，小得像颗米粒，却在昏暗的结界里，亮得扎眼。
墨渊站在桃树下，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苏小狸绕到他面前，才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指尖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更让她心惊的是，他那双总是清冷如古井的眼睛，此刻竟红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
“这……这是……”苏小狸指着绿芽，话都说不利索了，“枯树发芽？你这桃树成精了？”
墨渊没理她，目光死死钉在绿芽上，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千年了……它终于……”
“终于发芽了，是吧？”苏小狸接话，心里突然有点发堵。她想起砚台精说过，这桃树是千年前墨渊亲手栽的，等了这么久才发芽，他激动也正常。可看着他这副样子，她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正想着，墨渊突然转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冰凉，力道却大得吓人，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苏小狸的手腕被他攥着，伤口早就不疼了，只剩道浅浅的红痕。墨渊的目光落在那道红痕上，瞳孔骤缩，喉结滚动着，声音发颤：“你的血……是你的血……”
“我血怎么了？”苏小狸被他看得发毛，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不就是滴血吗？难道我是传说中的‘枯树逢春’体质？”
她本想开玩笑缓和气氛，墨渊却没笑。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泛红的眸子里翻涌着太多情绪，震惊、狂喜、还有一丝……恐惧？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问，声音低得像耳语。
“意味着你的桃树活了？”苏小狸试探着答，见他没反应，又补充，“意味着结界要破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突然波动起来。头顶的结界像是水波般晃了晃，原本灰蒙蒙的光线里，竟透进了点细碎的光斑。远处隐约传来精怪的惊呼声，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边。
墨渊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己被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沉重的平静。他松开苏小狸的手，转身望着那株发芽的桃树，缓缓握紧拳头：“千年封印，终于要破了。”
苏小狸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仰头看他：“墨渊，你好像……很怕这一天？”
墨渊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小狸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低声说：“怕？本尊活了千年，什么没见过，会怕？”
这话硬得像块石头，却没什么底气。苏小狸挑眉，刚想再逗逗他，就见他突然转身往回走，步伐快得像是在逃。
“喂！你去哪啊？”她追上去，“不看看你的宝贝桃树了？”
墨渊头也不回，丢下句：“看书。”
苏小狸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株顶着绿芽的桃树，摸了摸下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桃树发芽，绝对不只是“枯树逢春”这么简单。而她的血能让桃树发芽……墨渊那反应，简首像是在说，她是什么解开谜题的钥匙。
还有他眼里的恐惧——他在怕什么？怕结界破了之后，有妖魔鬼怪来抢古籍？还是怕……别的什么？
苏小狸捏了捏手里的桃花书签，书签不知何时变得温热，像是有心跳在里面。她望着墨渊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背影，突然笑了。
管他呢。
反正她现在也出不去，这老古董的秘密再多，她迟早也能扒出来。
不过……刚才他抓着她手腕的时候，虽然用力，指尖却在发抖。那模样，倒像是个怕美梦碎了的孩子。
苏小狸晃了晃手腕，红痕还在。她对着阳光看了看，突然觉得，这道痕印，好像跟书签上的狐狸尾巴，有点像呢。
“等着吧，老古董，”她小声嘀咕，“你的秘密，我苏小狸承包了。”
后院的桃树轻轻晃了晃，那点绿芽又长高了一丝丝，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而书房里，墨渊坐在古籍前，指尖却久久没有落下，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树上，眼底一片复杂。
他等了千年的那一天，终于来了。可当它真的来临时，他却突然怕了。
怕这一切只是幻境，怕眼前的人会像千年前那样，再次消失。
他抬手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动得比往常快，像是在提醒他——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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