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尚书府的花园里，百花渐次开放，桃红柳绿，一派生机勃勃。李氏下了帖子，邀请了几家交好的夫人小姐过府赏春。名义上是赏花，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为适龄儿女相看的社交宴会。
作为府中庶女，叶繁星自然也在出席之列。这是她“病愈”后，第一次在正式场合露面。
她知道，这很可能就是“第二集”的关键剧情点。按照她看剧的经验，这种宴会最容易生出是非——争奇斗艳、口舌之争、才艺比拼，甚至更隐秘的算计。
“低调，一定要低调。”叶繁星对着模糊的铜镜，再次检查自己的装扮。她穿了一件半新的浅绿色绣缠枝纹襦裙，料子普通，颜色清淡，既不扎眼，也不会显得过于寒酸。头发梳成简单的双丫髻，戴了两朵小巧的绒花和一支素银簪子。脸上未施脂粉，因为年纪小，倒也显得干净清爽。
她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背景板。不抢任何人的风头，不参与任何话题，尽量让自己融入花园的背景色里。
宴会设在花园的水榭旁。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各家夫人小姐们言笑晏晏，互相寒暄，暗地里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彼此。
叶繁星规规矩矩地跟在庶女队伍里，给各位夫人见了礼，便缩到水榭角落，假装被池子里的锦鲤吸引，实则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嫡女叶明玉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穿着时下最流行的云锦裁成的衣裙，戴着赤金镶宝石的项圈，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围在她身边的，多是家世相当的嫡出小姐。
女主叶明月则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气质清雅，落落大方，与几位同样以才情著称的小姐低声交谈，偶尔浅笑，举止得体，既不显得孤傲，也不过分热络，分寸感极好。叶繁星注意到，有好几位夫人的目光，在叶明月身上停留的时间颇长。
“看来，大姐姐的行情不错。”叶繁星心里暗忖。
果然，不久后，便有一位夫人笑着对李氏说：“叶夫人好福气，府上的大小姐真是仪态万方，听说棋艺更是精湛，连我们老爷都夸过呢。”
李氏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张夫人过奖了，小女不过是略通皮毛罢了。”
另一位夫人接口：“叶夫人过谦了。我看二小姐（叶明玉）也是活泼可爱，天真烂漫。”
场面上其乐融融，但暗流己然涌动。
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光赏花多无趣，不如我们行个酒令，或者姐妹们展示一下才艺，助助兴如何？”
提议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嫡女王小姐，她素来与叶明玉不太对付，两人在以往的聚会中没少明争暗斗。
叶明玉立刻扬起了下巴：“行令就对令，展示才艺就展示才艺，谁怕谁？”
李氏眸光微闪，笑着打圆场：“今日春光正好，姐妹们随意玩玩便好，不必太过拘礼。”
这相当于默许了。
小姐们顿时活跃起来。有主动站出来弹琴的，有画画题诗的，有表演舞艺的。叶明玉表演了一段并不算十分娴熟的惊鸿舞，赢得了一片捧场的掌声。王小姐则画了一幅写意山水，笔法老练，引来几位夫人的称赞。
叶明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从容地抚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琴音淙淙，意境悠远，显然造诣匪浅，连叶尚书下朝回来，路过花园时都驻足聆听了片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叶繁星始终躲在角落，降低存在感。有人问起她，她便红着脸，细声说自己愚钝，并无才艺可以展示，只会胡乱绣几针花，登不得大雅之堂。众人见她年纪小，打扮朴素，言辞怯懦，便也一笑而过，不再关注。
才艺展示环节接近尾声，气氛看似和谐。突然，那位王小姐话锋一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叶明月，笑道：“说起来，叶大小姐琴艺高超，不知女红如何？我前日得了一幅极难的双面绣图样，正愁无人能绣呢。”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大家闺秀，才情更重要，女红虽是必修，但极少会在这种场合特意拿出来比较。
叶明月神色不变，微笑道：“王姐姐谬赞，妹妹于女红一道只是寻常，不敢妄称能绣难图。”
王小姐却不肯罢休，仿佛只是小姑娘家的玩笑：“叶姐姐何必过谦？不如这样，我们随便找点东西比比？就当玩个游戏好了。嗯……就绣个最简单的帕子，一炷香为限，看谁绣得又快又好？在场的姐妹，有兴致的都可以一起来呀！”
她这话，明显是想让叶明月当众出丑，或者至少压她一头。
叶明玉立刻瞪向王小姐，想要开口，却被李氏一个眼神制止。李氏脸上依旧带笑，眼神却微冷。
叶明月沉吟片刻，知道推辞不过，便点头应下：“既然王姐姐有雅兴，妹妹奉陪便是。”
仆妇们立刻抬上绣架，备好针线布料。除了叶明月和王小姐，还有几位小姐也被怂恿着加入。
叶繁星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柱子后面。这种比试，她一点都不想沾边！无论结果如何，参与进去就可能成为焦点，甚至被当枪使。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王小姐环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叶繁星身上，笑道：“那位穿绿衣服的妹妹，是府上的六小姐吧？也一起来玩玩嘛，人多热闹！”
瞬间，不少目光都聚集到了叶繁星身上。
叶繁星头皮一阵发麻。她感觉到嫡母李氏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带着审视。女主叶明月也看向她，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
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怯懦不合群，可能得罪这位骄纵的王小姐，也可能让嫡母觉得她上不得台面。
参加？她对自己的女红水平有自知之明，绝对比不上叶明月和王小姐这种精心培养的嫡女。绣得不好是丢人，万一不小心绣得“别致”了点，引人注目，更是麻烦！
电光火石之间，叶繁星做出了决定。
她抬起头，脸上飞起两团红晕，像是十分紧张害羞，细声细气地说：“王……王姐姐有命，妹妹不敢推辞。只是……只是妹妹技艺粗陋，怕是会污了各位姐姐的眼……”
她一边说着，一边磨磨蹭蹭地走到一个最边缘的绣架前，拿起针线，手还微微发抖，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个胆小笨拙的小姑娘。
王小姐果然露出了轻蔑的神色，不再关注她。
香点燃了。
叶明月和王小姐立刻飞针走线，手法娴熟，显然都是下过苦功的。其他几位小姐也认真绣了起来。
叶繁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绣得太好，也不能绣得太差引人嘲笑。她选择了最普通、最不容易出错的兰草图样，针法用的也是最基础的平针和套针，速度不紧不慢，力求一个“稳”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
王小姐绣的是一朵富丽的牡丹，针脚细密，颜色鲜艳，确实不错。
叶明月绣的是一丛幽兰，线条流畅，意境清雅，更胜一筹。
其他几位小姐的作品也各有千秋。
轮到叶繁星时，她“忐忑”地举起自己的帕子——上面是几株略显呆板、颜色单一的兰草，针脚还算整齐，但毫无灵气可言，属于那种看了不会留下任何印象的作品。
“六妹妹年纪尚小，能绣成这样，己是不易了。”叶明月温和地开口，替她解了围。
王小姐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李氏也淡淡点了点头：“六丫头还需多用功。”
叶繁星如蒙大赦，连忙低下头，小声应“是”，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过关了！
这场小小的比试，最终以叶明月隐隐胜出告终。王小姐虽然不满，但也挑不出错处。
春宴继续进行，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叶繁星知道，暗涌从未停止。她今天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也再次提醒她，在后宅，尤其是在人前，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她看着人群中依旧从容的叶明月，心中暗想：女主的道路注定不凡，而她自己，只要能安安稳稳地活到剧情结束，便是胜利。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尚书府的后宅，真的能让她一首“苟”下去吗？
春宴之后，似乎又有新的暗流，在悄然汇聚。而她通过小翠听到的一个消息，让她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听说……夫人好像在考虑，把几位年纪到了的庶小姐，记到名下呢……”
记名嫡女？！
叶繁星的心，猛地一跳。这究竟是机遇，还是更大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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