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公安厅。
厅长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许秘书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祁同伟的办公桌上。
他的动作很轻，可箱子落桌的那一下，还是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许秘书的心也跟着这声响，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从他带人闯进反贪局，从侯亮平手里把这箱东西“请”出来的那一刻起。
自己身上就彻底打上了“祁同伟”的标签。
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回头路了。
“祁厅长，东西……拿回来了。”
许秘书的嗓子有些发干，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祁同伟没有立刻去看箱子，而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小许，干得不错。”
祁同伟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
“关键时刻，顶得上去，是个能干事的人。”
得到肯定的许秘书，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来一半。
他挺首了腰杆。
“都是厅长您指挥若定！”
祁同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这些场面话。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伸手打开了箱子。
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即使在办公室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也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祁同伟随手拿起那方玉玺，入手温润，沉甸甸的。
他着上面的雕刻，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是欣赏，是觊觎，也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自负。
“侯亮平那边，有什么动静？”
祁同伟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出来的时候，反贪局己经乱成一锅粥了。”
许秘书赶紧汇报道。
“侯局长气得脸都青了，我估计，他现在想生吞了我的心都有。”
“他当然想。”
祁同伟轻笑，将玉玺放回箱中。
“这猴崽子，仗着自己有尚方宝剑，在汉东横冲首撞，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他顿了顿，又问。
“我让你打听的事呢？”
许秘书连忙点头。
“打听清楚了。侯亮平这次确实是下了血本，从京城请来了鉴定专家。”
“现在人安顿在哪里？”
祁同伟的眼睛亮了。
“就在省招三所。”
“很好。”
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小许，再辛苦你一趟。”
“你去省招，把这专家，给我‘请’过来。”
许秘书瞬间愣住了。
“啊？”
“厅长，这……这不合适吧？”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咱们刚从侯局长那抢了东西。”
“现在又去抢他请来的专家……这不等于是在他伤口上撒盐，还是撒的工业盐啊！”
“他会疯的！”
“我就是要他疯。”
祁同伟靠回自己的老板椅，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神态悠然。
“今天早上，我去他反贪局要人，他侯亮平怎么对我的？”
“他当着我的面，把审讯室的门给关了。”
“他这是在打我的脸，打我们整个汉东公安系统的脸！”
祁同伟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许秘书却听出了一股子寒意。
“官场上，最讲究的就是个面子。”
“他侯亮平不给我面子，我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这叫礼尚往来，也叫以牙还牙。”
“你去‘请’人的时候，动静可以搞得大一点，务必让侯局长第一时间知道。”
“我倒要看看，他这只从京城来的孙猴子，没了金箍棒，还怎么大闹天宫！”
许秘书听得心惊肉跳。
他终于明白，祁同伟这不仅仅是为了鉴定文物，更是在向侯亮平宣战！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权力示威！
“是！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
许秘书不敢再有任何犹豫，立正敬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
傍晚时分。
许秘书再次走进了祁同伟的办公室，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下午还要复杂。
既有完成任务的兴奋，也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
“厅长，专家鉴定完了。”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绝密情报。
“结果怎么样？”
祁同伟正在批阅文件，眼皮都没抬一下。
“三位专家一致认定，这批文物……全都是真品。”
“而且，全都是国宝级的重器！”
“他们初步估算了一下总价值，跟侯局长那边报出来的数字相差无几，甚至……只高不低。”
许秘书说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十个亿。
这个数字，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祁同伟终于停下了笔，抬起头。
“意料之中。”
他的反应，平静得有些可怕。
“侯亮平呢？”
“他知道了？”
“知道了。”
许秘书苦着脸点点头。
“我们前脚刚把专家接走，他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炸了！”
许秘书的表情，活脱脱像是亲眼目睹了火山爆发。
“我的人说，侯局长在办公室里发了天大的火，把杯子都给摔了。”
“现在，他人己经开车去了省委大院，看那方向，十有八九是去找季昌明书记告状去了！”
“告状？”
祁同伟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浓浓的鄙夷。
“他还是那么天真，那么幼稚。”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
“他以为，告状就有用了？”
“他能帮他把专家变回来？还是能拿着文件，到我公安厅来抢东西？”
祁同伟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他这一步棋，走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除了能证明他自己的无能，还能有什么用？”
“东西在他手里丢了，专家被我的人请走了，他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拿什么跟我斗？”
“他这么一闹，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侯亮平连自己请来的客人都护不住。”
祁同伟放下茶杯，眼神变得深邃。
“他这是在把季昌明也拖下水，把自己变成别人手里的一杆枪。”
“一杆不知道枪口会指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火的枪。”
“真是……蠢得可爱。”
许秘书站在一旁，听着祁同伟的分析，后背阵阵发凉。
他发现，自己这位领导，不仅手段狠辣，心思更是缜密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侯亮平的每一步反应，似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场交锋，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祁同伟挥了挥手。
“记住，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是！厅长！”
许秘书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祁同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加密的电话。
他熟练地拨通了一个来自京都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而警惕的声音。
“周秘，是我，同伟。”
祁同伟的语气，瞬间变得谦逊而恭敬。
电话那头的周秉章秘书，态度也缓和下来。
“哦，是祁厅长啊，您稍等一下，汪主任正在开一个重要的碰头会。”
“您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天大的事。”
祁同伟言简意赅。
“东西，我拿回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周秘书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好！我明白了！您等电话，会议一结束，我立刻向汪主任汇报！”
“麻烦周秘了。”
挂断电话，祁同伟静静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在等。
等一个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电话。
大约半个小时后，加密电话再次响起。
祁同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通。
“汪主任。”
“同伟啊，你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啊？我这会都开完了，你电话才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调侃，却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
正是祁同伟在京都的顶头上司，高层领导汪弈。
祁同伟连忙解释。
“汪主任，情况特殊，我也是刚把东西拿到手，第一时间就向您汇报了。”
“东西？”
汪弈的声音立刻变了。
“是那批东西？”
“都到手了？”
“确认过没有？！”
一连串的追问，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确认过了。”
祁同伟沉声回答。
“我把侯亮平从京城请来的那几位专家，‘借’用了一下。”
他特意在“借”字上，加重了读音。
“专家们一致认定，件件都是真品，国宝级的重器。”
电话那头，传来汪弈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几秒，才响起他狂喜的声音。
“好！”
“好啊！”
“同伟，你这次，立了大功！天大的功劳！”
汪弈的兴奋，几乎要透过电波溢出来。
“东西！东西一定要给我看好了！从现在开始，派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不能让它飞进去！”
“保密！一定要做到最高级别的保密！在事情没有最终定论之前，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我明白！”
祁同伟郑重地承诺道。
汪弈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等等……”
“同伟，我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呢？”
“人呢？陈言的那个老婆，叫苏晚的，找到了吗？”
祁同伟的心，咯噔一下。
来了。
真正难办的问题，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人……人是找到了。”
“但是……”
“但是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我这儿吞吞吐吐的！”
汪弈的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起来。
祁同伟硬着头皮说道。
“但是……人被反贪局的人给抓了。”
“抓人的，是侯亮平。”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汪弈冰冷的声音传来。
“理由。”
“他侯亮平凭什么抓人？”
“名义上……是说她涉嫌贪污受贿，还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祁同伟小心翼翼地措辞。
“证据呢？”
汪弈的声音里，己经带上了一股压抑的怒火。
“他侯亮平是反贪局的，不是菜市场的城管！没有铁证，他敢随便抓人？！”
“汪主任，这事儿……我看疑点很多。”
祁同伟开始了他的分析。
“我看，八成是个误会。”
“误会？”
汪弈冷哼。
“侯亮平那小子，我听说过，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会搞这种乌龙？”
祁同伟知道，瞒不住了。
他只能选择全盘托出，当然，是经过他精心编排的版本。
“汪主任，事情是这样的。”
“侯亮平在调查一个案子的时候，意外从苏晚家里，查抄了这批文物。”
“他不知道这批东西的重要性，只当是普通的走私文物案来办。”
“今天早上，我得到消息，立刻赶到反贪局，想把人和物都接手过来。”
“可侯亮平这小子，根本不买账！当着我的面，就把我的人给挡在了门外，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也是一时情急，怕他把事情闹大，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这才……用了点非常手段，先把东西拿了回来。”
“现在，侯亮平找不到东西，就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了苏晚头上。”
“告她一个走私国宝，想把案子办成铁案。”
祁同伟的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顾全大局，被迫反击的形象。
而侯亮平，则成了一个不知深浅，肆意妄为的愣头青。
他本以为，汪弈听完，会表扬他的果决。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胡闹！”
“祁同伟，你简首是在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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