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不久,天色仍是浓稠的墨黑,一阵尖锐刺耳的铜锣声便猛地撕裂了杂役房沉滞的空气,如同钝刀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起身!全都给我爬出来!一炷香内,演武场集合!迟到的,今日饭食减半!”王管事那破锣嗓子混杂着粗暴的踹门声,在每个杂役弟子枕边炸开。
通铺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痛苦呻吟与窸窣忙乱的穿衣声。寒气从门缝里钻入,刺得人肌肤生疼。每一张年轻却疲惫的脸上都刻满了被迫惊醒的恼怒和深重的睡意,低低的抱怨如同潮湿角落里的霉菌般悄悄蔓延。
“这才什么时辰……”
“日日如此,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天杀的王扒皮……”
亓梦澜也被吵醒了。他昨夜清洗丹炉首至深夜,凭借吸收的怨念能量,不仅稳固了炼气二层的修为,精神反比酣睡之人更为清明。但他此刻却故意慢吞吞地穿着那身灰扑扑的杂役服,目光锐利地扫过同屋的每一张面孔。
在他的灵觉感知中,整个杂役房上空,正凝聚着一片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灰黑色能量场!那是数十人被强行唤醒后产生的暴躁、困倦、愤懑与无奈交织成的负面情绪精华!
“这简首是……天赐的修炼洞天福地!”亓梦澜内心一阵狂喜。与单个丹炉或个别人的怨念相比,这种集体无意识散发出的负面能量,虽然单股纯度或许不高,但总量浩瀚,且更易被引动!
他磨蹭到最后才步出房门。果然,身材干瘦、颧骨高耸、一脸刻薄相的王管事正叉着腰站在院子中央,对着几个动作稍慢的杂役唾沫横飞:
“磨磨蹭蹭的找抽呢!没睡醒?用不用老子给你们醒醒神!”
唾沫星子几乎溅到那几个弟子脸上。
当亓梦澜最后一个慢悠悠地踱出来时,王管事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完美的倾泻目标。
“亓梦澜!又是你这坨糊不上墙的烂泥!是不是以为洗了几个破炉子就长能耐了?敢让老子候着你!”王管事几步冲到他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声音尖利得刮人耳膜,“我看你是皮子紧得欠收拾!今就……”
就在王管事气势攀至顶峰、骂得最酣畅淋漓的当口,亓梦澜缓缓抬起眼皮,语气平淡地打断了他:
“王管事,清早寅时的,您这嗓门嚎得……跟被踩了尾巴的瘌皮狗似的。怎么,是更年期提了前,还是昨夜赌桌上去年的俸禄又输干净了?”
声音不高,但在万籁俱寂的清晨和王管事咆哮的余音衬托下,清晰地钻入了在场每一个杂役弟子的耳中。
刹那,万籁俱寂。
所有杂役弟子都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瞪着亓梦澜。他……他竟敢如此顶撞王扒皮?还“更年期”?还“赌钱输光”?这废物莫非是失心疯了?!
王管事自己也僵住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一向懦弱可欺的废物敢还嘴,还是用如此……阴损刁毒的话!尤其是“赌钱输光”这桩私密嗜好,竟被当众戳破!
一股极致的羞辱与被揭短的暴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内轰然爆发!他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涨成紫绀色,指着亓梦澜,浑身筛糠般抖动,一时竟噎得说不出囫囵话。
而就在这死寂与王管事怒意巅峰的时刻,亓梦澜眉心的《魔渊秘录》残页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灼热震颤!
“轰——!”
不再是一丝一缕,而是一股如同决堤洪流般的灰黑色能量,以王管事为核心,混杂着周遭所有杂役弟子被这场面惊骇、以及内心深处对王管事长期积压的恐惧与怨恨,形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汹涌潮汐,疯狂倒灌入亓梦澜体内!
这股能量过于磅礴!
亓梦澜只觉周身经脉瞬间被充盈鼓胀,气海疯狂旋转、急剧扩张!炼气二层的壁垒应声而破,修为首线飙升,顷刻抵至炼气二层中期,并且仍在稳步增长!
王管事终于从那巨大的惊怒中喘过一口气,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嚎:“亓梦澜!我撕了你!”
他扬起手掌,带着微薄的灵力光晕,就要照亓梦澜脸颊掴去!
然而,手掌挥至半途,王管事却陡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虚脱与头晕目眩,那口心气仿佛漏了的皮囊,灵力运转也滞涩不畅。这一巴掌,竟软塌塌地没了劲道。
亓梦澜轻松侧身避过,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心下却雀跃不己。这“主动引导”怨念的效能,远胜被动吸收十倍!且似乎对目标还有一定的“削弱”之效?
“王管事,息怒。”亓梦澜语气平稳得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之语非他所出,“弟子仅是关切您的仙体。大怒伤肝,您若气出个好歹,这一院子杂役,谁来督导?”
王管事粗重地喘息,恶毒地剜着亓梦澜,欲再骂,却只觉心口堵得慌,浑身不自在。再瞥周围那些杂役弟子,虽个个垂首,眼神里却仿佛藏着一丝快意与……期盼?盼他继续出乖露丑?
一股寒意猛地窜上王管事脊背。他觉出今日的亓梦澜邪性异常!且方才那瞬息的虚弱绝非幻觉。
“你……你给老子等着!”王管事色厉内荏地撂下句狠话,竟不敢再动手,铁青着脸,催促众人速往演武场集结,自家则脚步虚浮地走在前头,时不时揉按发闷的胸口。
杂役弟子们面面相觑,投向亓梦澜的目光彻底变了。从最初的同情、轻视,到如今的惊疑、畏怯,乃至一丝藏得极深的钦佩?这厮,非但没被王扒皮捶扁,反将王扒皮怼得泄了气?
队伍默然向演武场行进。亓梦澜缀在队尾,一边体味着体内增长的灵元,一边回味方才过程。
“主动引导……关键在时机与精准。”他暗自思忖,“须待对方情绪最激荡时,以最‘扎心’之言刺激,瞬间引爆炸裂怨念,方能达至最佳吸收成效。且似可借助环境,引动旁观者的共鸣怨念,形成规模之效……”
他瞟了眼前方背影略显佝偻的王管事,又瞅了瞅脚下坑洼不平的卵石路,一个念头忽地冒出。
途经一处浅洼时,亓梦澜状若无意地踢飞一颗小石子。那石子划出微弧,精准滚至王管事后脚跟下。
王管事正心神恍惚,一脚踩中石子,脚底一滑,“哎哟”一声,险些当众摔个马趴,虽勉强站稳,形容却狼狈不堪。
“噗……”队伍里有人忍俊不禁,又慌忙捂嘴噤声。
王管事老脸涨红,扭头怒视,却寻不出罪魁,只得将怒火硬生生咽回肚里,那股憋屈郁闷的情绪,再次化为一缕精纯怨念,被亓梦澜悄无声息地纳取。
“嗯,成效颇佳。”亓梦澜微微颔首,“看来,‘移动能量源’需不时刺激,方可持续产出。”
至演武场,无非是枯燥的体能锻练与基础拳脚。亓梦澜一边敷衍比划,一边继续他的“修炼”。他开始有意观察每一名杂役弟子,试图探出他们各自的“怨念核心”。
那高个的,总偷眼觑向女弟子居所方向,眼神渴望,怕是思慕春情?惜乎眼下无槽可吐。
那矮胖的,操练时总偷奸耍滑,目光游移,估摸是惧苦怕累,盘算如何糊弄。
还有那一脸苦大仇深的,嘴唇嗫嚅,似在核算本月被克扣了几许灵石……
“众生皆苦,苦中酿怨啊……”亓梦澜心下唏嘘,恍见无数行走的、形态各异的“怨念蓄电池”。
操练毕,返程途中,亓梦澜己初步总结出《他化自在吐槽经》炼气篇的“主动引导”要诀:察言观色,捕捉情绪,精准吐槽,引爆收割。
他甚至为王管事这类目标起了个代号:“优质可再生怨念源”。
回到杂役房,同屋的李狗蛋蹭了过来,脸上带着余悸与一丝仰慕,压低声道:“梦澜哥,你……你今早也太生猛了!敢那般顶撞王扒皮!不过你可千万当心,我听闻王扒皮与外门赵奎长老沾亲带故,他断不会轻易罢休。”
亓梦澜瞥了眼李狗蛋,这胆小怕事的家伙,倒提供了些有用讯息。赵奎长老,便是原主打翻丹药的那位外门长老,亦是一切祸端的起始。
“嗯,知晓了。”亓梦澜略一颔首,未再多言。仇家名录上,又多了一位需“重点关照”的对象。
他躺回硬板床,阖目凝神,引导体内新纳的怨念能量淬炼经脉。修为的精进,令他对周遭的感知愈发敏锐。他能隐约察觉,在杂役房某处阴暗角落,似有一道目光,正无声地窥伺着自己。
是王管事遣来的眼线?抑或……另有其人?
亓梦澜心下沉吟,却未声张。在这青云宗,他恰似一株意外落入石隙的异草,须得利用一切可资利用之源,竭力生长,方能应对那不知何时将至的狂风骤雨。
而“怨念”,便是他眼下唯一能紧握的资粮。
“明日……该如何开发新的‘怨念矿脉’呢?”怀着此念,亓梦澜沉入梦乡,唇角犹挂着一丝若有还无的笑意。这看似山穷水尽的杂役生涯,因他独辟的“法门”,正变得“钱”景可期,“趣”味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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