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墨转回头，望进他那双几乎要将自己吞噬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几乎溢出来的爱、刻骨的痛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他心中一片酸楚柔软的痛意蔓延开来。
他轻轻点头，用尽力气回应：“好……我尽力。”
他知道这承诺多么苍白无力，但他还是说了。
为了御白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为他而燃烧的火焰。
“阿墨，”南宫御白忽然开口，眸中深处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我为你舞剑可好？若舞的好，你应我一个条件可好？”
萧景墨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一丝了然的温柔，他抬手，指尖轻轻整理了一下南宫御白被风吹得微乱鬓发，柔声道：
“好。将琴拿来，我为你伴奏。如同……如同九皇叔为皇婶那般，一人奏乐，一人起舞，可好？”
南宫御白心中猛地一紧，担心他的身子无法支撑抚琴耗神，可看着萧景墨眼中那微弱却坚定的光，拒绝的话在唇边滚了又滚，终究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一挥手，隐在暗处的侍卫立刻无声地抱来一把古朴的七弦琴。
南宫御白执剑而立，身姿挺拔如孤松迎雪。
剑未出鞘，己有凛然孤绝之气环绕周身。
他回眸望向倚在琴边的萧景墨，那双总是盛满桀骜与张扬的凤眸，此刻柔软得如同浸透了月华的春水，所有的锋芒都化作了缠绵绵的眷恋。
“阿墨，看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执念。
“锃——！”
剑，倏然出鞘！龙吟之声划破湖畔的静谧。
寒光乍现，如惊鸿掠影，银龙出渊。
南宫御白的身影在漫天霞光中舞动，每一个腾挪转身都带起青衫猎猎，衣袂翻飞如云；
每一次挥剑劈刺都划破暮色苍茫，剑气纵横，削断了飘落的枯叶，斩碎了斜照的余晖。
他的剑法不似宫廷舞剑的优雅繁复，而是带着江湖的凌厉霸道与不羁洒脱，却又在每一个指向萧景墨的收势处刻意放缓，化作无尽的缠绵与挽留，那剑尖颤抖的微光，是他无声的祈求。
萧景墨垂眸，纤长如鸦羽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他指尖轻拨，清越琴音流泻而出，初时平稳，如春日解冻的溪流潺潺，小心翼翼地追随着剑舞的节奏。
渐渐地，琴音染上不易察觉的颤音，指尖下的弦仿佛有了生命，在诉说着抚琴人强忍的痛苦与不屈的意志。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喉间翻涌的血气一次次上冲，又被他以顽强的意志力压下，将每一分残存的力气都灌注于指尖，让琴音始终不绝。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从这具残破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像指间沙，握不住，留不下。
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模糊，唯有眼前那道为他而舞的炽热身影，是混沌中唯一的坐标。
他不愿在此刻显露分毫。
他要让御白记住的，是他抚琴时宁静专注的侧脸，是他聆听时温柔缱绻的眼神，而不是咳血时狼狈孱弱的模样。
“御白的剑，当是如此……耀眼。”
他在心中无声地说，目光贪恋地追随着那道身影，仿佛要将这一刻，这一人，深深地烙进灵魂深处，纵使踏入轮回，亦不敢或忘。
琴音渐转激昂，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金戈铁马踏破山河万里。
南宫御白的剑舞也随之愈发狂放激烈，旋身、腾挪、疾刺、回斩……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倾尽所有的、近乎绝望的绚烂美感，仿佛要在这一刻燃尽自己的所有，与天争命！
霞光如火，
一人席地抚琴，气质出尘，清冷孤傲，如九天皓月，清辉遍洒，却渐西沉。
一人仗剑而舞，明媚张扬，肆意鲜活，如灼灼烈日，光芒万丈，欲挽沉沦。
琴声终于缓缓低沉下去，如倦鸟归巢，声渐悄；如暮云合璧，音渐杳。
最后一个音符挣扎着消散在空气里，萧景墨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凉的琴弦上，指尖微微颤抖，一丝鲜红悄然染上素弦。
南宫御白骤然收剑而立，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微乱。
他顾不上平复内息，快步回到萧景墨身边，不顾一身汗湿，半跪下来，一把将他微凉颤抖的手紧紧攥入自己温热的掌心，用几乎烫伤人的体温去煨暖那一片冰凉。
“阿墨，”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平息的喘息和深藏的恐惧，凤眸紧锁着眼前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我的剑，舞得可好？”
萧景墨缓缓抬眸，视野有些模糊，但他依然精准地望进了那双几乎要将自己吞噬的眼眸。
他看到了那里面翻涌的、几乎溢出的爱恋、蚀骨的痛楚，以及一种濒临崩溃的、孤注一掷的偏执。
他轻轻反握住南宫御白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因习武而留下的薄茧上极轻地了一下。
“好。”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与满足，“御白的剑……是这世间最烈的风，最灼目的光。”
他顿了顿，暗中调动所有力气，将那不断上涌的腥甜压下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说吧……你的条件。”
南宫御白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攥着萧景墨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他俯身，逼近萧景墨，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暧昧地交融在一起。
他身上炽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牢笼，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将萧景墨牢牢困锁于他的方寸之间。
“我的条件就是——”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孤注一掷的疯魔与深入骨髓的哀求，
“萧景墨，我想要一个名分。”
“一个生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旁，死能与你棺椁相依、碑文同刻的名分！阿墨，”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那个惊世骇俗的请求，
“你娶我吧…可好？”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萧景墨抚在琴弦上的指尖猛地一颤，一声不成调的残音逸出，随即彻底死寂。
他霍然抬眸，撞进南宫御白那双不再掩饰、掀开了所有伪装的凤眸里——那里不再是平日伪装出的明亮飞扬，而是赤裸裸地翻滚着滔天的爱欲、占有的疯狂、以及一种濒临绝望的、近乎哭泣的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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