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晨被沈惜朝半强制性地带离了露台。
他走的是一条专供工作人员使用的内部通道，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清洁剂和灰尘的味道，与刚才酒会的奢华靡丽判若两个世界。他的步伐很快，林初晨穿着细高跟，踉踉跄跄地跟着，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喂！你慢点！放开我！”她试图挣扎，但他的手指像铁钳，纹丝不动。
沈惜朝没有回头，只是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林小姐，如果你想现在被外面的人看到我们拉拉扯扯，我不介意。”
林初晨瞬间噤声。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沈氏总裁衣衫不整（虽然是他自己搞的），拉着一个神色仓皇的女人从后勤通道出来……明天八卦杂志的头条她都不敢想！
这个男人，太懂得如何拿捏别人的软肋。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了地下停车场。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但气场十足的黑色宾利慕尚静卧在专属车位上，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沈惜朝拉开后座车门，示意她上去。
林初晨犹豫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沈惜朝抬手，用指尖推了推鼻梁上还沾着些许酒渍的眼镜，动作依旧优雅，但结合他此刻略显狼狈的形象，有种奇异的反差感。他唇角微勾，带着一丝嘲讽：“在这里？等着你的‘热心友人’或者狗仔找过来？林小姐，我的耐心有限。”
他语气里的不容置疑让林初晨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她咬了咬牙，弯腰钻进了车里。
车内空间宽敞，内饰是顶级的皮革和实木，空气中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清冽雪松香，只是更浓郁一些。沈惜朝随后坐了进来，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砰”的一声轻响，像敲在林初晨的心上。
司机显然早己接到指令，车辆平稳地启动，驶出了停车场。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运作声。林初晨紧紧贴着车门坐着，尽可能离沈惜朝远一点。她偷偷打量他，他正拿出手机，似乎在查看信息，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脱掉了弄脏的外套，只穿着白色的丝质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小半截锁骨的线条。酒液浸湿了他部分衬衫布料，隐隐透出底下结实的胸膛肌理。头发虽然乱了，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却反而削弱了他那种过于精致的疏离感，添了几分野性的危险。
林初晨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有自恋的资本。但一想到他那恶劣的性格，刚刚升起的一丝欣赏立刻烟消云散。
“看够了吗？”沈惜朝突然开口，目光并未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林初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谁看你了！我在看窗外！”
沈惜朝轻笑一声，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转向她：“那么，林初晨小姐，我们现在可以来谈谈，如何‘解决’你带来的这个麻烦了。”
他念她名字的时候，语调微微拖长，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
“首先，我要声明，我没有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是你自己……”林初晨试图据理力争。
“是我自己什么？”沈惜朝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属于他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林小姐，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是你，主动来找我，替一个我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女人发表拒绝宣言。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控制狂’、‘妄想症’。也是因为你的出现和……激动，”他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衬衫，“导致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如果这都不算麻烦，那请问什么才算？”
他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顺带把她钉在了“肇事者”的耻辱柱上。
林初晨气得胸口起伏，却发现自己一时无法反驳。从结果论来看，确实是她“招惹”他在先。
“那……那你想怎么样？”她梗着脖子，语气硬邦邦的。
沈惜朝靠回椅背，双腿交叠，姿态放松，仿佛他才是这场谈判的主导者——事实上也确实是。
“很简单。你需要补偿我。”
“补偿？”林初晨警惕地看着他，“赔你干洗费？还是精神损失费？”她心里快速盘算着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
沈惜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摇了摇头：“林小姐，你觉得我缺那点钱？”
“那你想要什么？”
沈惜朝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这让林初晨极度不适。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最近，正好遇到一点小困扰。”
林初晨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家里老爷子，催婚催得紧。”沈惜朝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安排了不少像宋小姐那样的相亲对象，不甚其扰。”
林初晨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所以，”沈惜朝看着她瞬间绷紧的小脸，缓缓说出了他的目的，“你需要假扮我的女朋友，为期三个月。在这期间，配合我应对家族，让老爷子消停一段时间。”
“什么？！”林初晨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头撞到了车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也顾不上疼，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惜朝，仿佛他刚才说的是要带她去火星。“你疯了吧？！这不可能！”
让她假扮他的女朋友？还是三个月？跟这个腹黑男朝夕相处？她怕自己活不过一个月就会被气死或者算计死！
“为什么不可能？”沈惜朝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语气依旧平静，“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让你弥补我‘精神损失’和‘形象损失’的最佳方案。毕竟，因你而起的麻烦，由你来帮忙解决，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个鬼！”林初晨脱口而出，“你这是趁火打劫！是讹诈！”
“哦？”沈惜朝挑眉，“那林小姐有更好的，能让我满意的解决方案吗？或者，你更倾向于选择第一条路——面对媒体和律师函？”
林初晨再次被噎住。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明明是在提出一个荒谬绝伦的要求，表情却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硬碰硬，这个男人的段位太高。
“沈先生，以你的条件，想找个假女朋友，勾勾手指就有一打女人排队等着，何必非要找我这个……‘麻烦’？”她试图讲道理。
“因为她们太麻烦。”沈惜朝回答得干脆利落，“容易假戏真做，纠缠不清。而你，”他上下扫了她一眼，目光带着审视，“看起来对我深恶痛绝，演技虽然可能拙劣，但至少目的明确，界限清晰。合作结束，一拍两散，干净利落。”
林初晨：“……”她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呸！有个鬼道理！
“我不……”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帮忙。”沈惜朝打断她的拒绝，抛出了诱饵，“三个月，一百万。事成之后，额外再付你一百万。期间所有必要开销，由我承担。”
两……两百万？
林初晨到嘴边的拒绝瞬间卡住了。
她是个有原则的人，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两百万，对她这样一个靠自己在设计行业打拼，还背着房贷的社畜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她付清剩下的房贷，还能让她的小工作室缓一大口气……
心动，剧烈的动摇。
但她残存的理智还在挣扎：“这……这是欺骗你的家人……”
“这是我的问题，不需要你操心。”沈惜朝淡淡道，“你只需要在需要的时候，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出现，配合我演几场戏即可。大部分时间，我们互不干涉。”
互不干涉……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林初晨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巨额金钱的诱惑和摆脱眼前困境的捷径，一边是对这个危险男人的本能警惕和道德上的些许不安。
沈惜朝观察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她己经动摇了。他适时地又加了一把火，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林小姐，我的时间宝贵。给你三十秒考虑。答应，我们签协议，钱可以先付你一半。不答应，现在就可以下车，后果自负。”
说着，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开始计时。
滴答，滴答……仿佛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
林初晨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又看看身边这个气定神闲、仿佛掌控一切的男人。她想起宋薇薇的哭诉，想起自己刚才在露台上的狼狈，想起可能面临的麻烦……以及，那的两百万。
尊严和现实在脑海里激烈搏斗。
在沈惜朝数到“二十五”的时候，她猛地转过头，视死如归般地开口：“好！我答应你！”
沈惜朝计秒的动作停下，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
“但是！”林初晨急忙补充，“我有条件！”
“说。”
“第一，必须是假的！不能有任何……越界的行为！”她红着脸，强调。
“可以。我对你没兴趣。”沈惜朝回答得毫不犹豫。
林初晨被噎了一下，继续：“第二，只在必要场合演戏，平时我们各过各的，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和生活！”
“成交。”
“第三，协议内容要写清楚，三个月后自动解除关系，你不能以任何理由纠缠！”
“正合我意。”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林初晨有种不真实感。
“还有吗？”沈惜朝问。
林初晨想了想，摇摇头：“暂时就这些。”
“那么，我也有我的条件。”沈惜朝开口，“第一，演技过关，在外人面前，尤其是沈家人面前，不能露出破绽。”
林初晨抿唇：“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沈惜朝语气不容置疑，“第二，随叫随到。在协议期间，如果我有需要，你必须配合，不能以任何理由推脱。”
“那我也有自己的工作……”
“提前协调，或者，违约金十倍赔偿。”沈惜朝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林初晨倒吸一口凉气。十倍？两千万？卖了她也赔不起！
“第三，”沈惜朝的目光变得锐利，“管好你的嘴。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的那位闺蜜，宋薇薇。”
林初晨沉默了。这意味着，她连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怎么？做不到？”沈惜朝挑眉。
“……做得到。”她咬牙。为了两百万，为了摆脱麻烦，她拼了！
“很好。”沈惜朝似乎满意了，他从车载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和一支电子笔，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起来。“协议我现在起草，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电子签名。”
林初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操作。他连协议都提前准备好了模板？这家伙是算计好了她会答应吧？！
几分钟后，一份条款清晰、权责分明的《临时恋爱关系协议》就出现在了平板屏幕上。内容基本上就是刚才他们谈好的那些，只是用更严谨的法律语言表述了出来，包括双方的义务、权利、报酬支付方式以及……高昂的违约金。
林初晨逐字逐句地看完，确认没有陷阱，心情复杂地拿起电子笔。
笔尖落在签名处的那一刻，她犹豫了。这仿佛是在签卖身契。
“林小姐，”沈惜朝的声音在旁边幽幽响起，“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初晨心一横，唰唰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惜朝接过平板，看了一眼她的签名，字迹清秀中带着一股倔强，像她这个人。他也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林小姐。”他收起平板，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愉快？林初晨只想苦笑。
这时，车子缓缓停下。林初晨看向窗外，发现并不是她家小区，而是一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高档公寓楼下。
“这是哪里？为什么来这里？”
“我的公寓。”沈惜朝解开安全带，“带你熟悉一下环境，毕竟，作为‘女朋友’，你总得知道‘男朋友’家在哪里。而且，你这身衣服，”他瞥了一眼她身上的银色短裙，“不适合穿回家。上去换掉。”
林初晨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薇薇的“战袍”。这样回家确实不好解释。
她只好跟着他下了车，走进了那栋灯火通明却透着冷峻气息的高级公寓大堂。
电梯首达顶层。沈惜朝用指纹打开门，侧身让她进去。
公寓极大，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干净得一尘不染，但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像个精致的样板间。
“鞋柜里有新的拖鞋。客房在左边第二间，里面有备用的衣物，你自己找合身的换。”沈惜朝一边脱掉弄脏的衬衫，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一边吩咐道，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哦，这确实是他家。
林初晨猝不及防看到他的裸背，线条流畅，肌理分明，她脸一热，慌忙低下头，胡乱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他指的客房。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心脏还在狂跳。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她，林初晨，一个立志要靠自己奋斗成为知名建筑师的独立女性，竟然为了一百万（主要是被威胁），和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签了三个月的“卖身”协议，成了他的契约女友？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夜景，心里乱成一团麻。
而客厅里，沈惜朝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李助理，帮我查一个人。林初晨，树林的林，初见的初，晨曦的晨。我要她的全部资料，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他脑海里浮现出林初晨在露台上，像只被惹毛了小野猫一样张牙舞爪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麻烦？
或许。
但似乎，比想象中有趣一点。
这场始于赌气和算计的“恋爱”，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一无所知的林初晨，此刻还在客房里，对着满衣柜陌生的中性风格服装发愁，完全不知道，自己己经成了某人网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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