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丰庄的风生水起，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冯保、吕阁老等人的脸上。眼看着林远不仅没被扳倒，反而圣眷日浓，还把皇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显出偌大政绩，他们终于坐不住了。明的打压不行，便来阴的。
这日，林远正在庄内核查新一季的作物种植计划，户部那边忽然转来一份工曹的公文。公文内容是，为“改善皇庄水利，以增产出”，工曹拟对瑞丰庄内一段年久失修的主干渠进行修缮，并附上了详细的工程预算。
预算厚厚一沓，条目繁多，总金额高得吓人。林远粗略一算，这预算足够把同样长度的水渠重修三遍还有富余！
他立刻警觉起来。工曹？那可是蒋主事的老地盘，虽然蒋主事如今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但工曹上下盘根错节，难保没人想借此机会，一方面讨好宫内势力给林远下绊子，另一方面也想从这肥得流油的皇庄工程里狠狠捞上一笔。
林远没有立刻驳回，而是带着预算清单，亲自去勘察了那段需要修缮的水渠。情况确实不乐观，渠体多处坍塌，淤泥堵塞，但绝不像预算里描述的那么夸张，需要近乎推倒重建。
他回到书房，再次铺开他的表格，将预算清单里的每一项——石料、灰浆、人工、器械损耗等等，全部拆解出来，然后派人去京城各大市场进行比价调查。
结果毫不意外：石料报价虚高两成；灰浆用量远超实际需求；人工费用更是高得离谱，几乎是市价的两倍；甚至连“监工食宿杂费”都列出了一大笔。
“好一个‘改善水利’！”林远看着对比鲜明的数据，冷笑连连。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捞钱，这是把他当冤大头，更是想用这个天价预算把他架在火上烤——你林远不是会省钱吗？看你这回批不批？批了，之前省下的钱等于白省，还落个管理不善、需要巨额修缮的把柄；不批，万一水渠真出了问题，影响春耕，责任全是你的！
典型的阳谋陷阱！
但林远岂会轻易就范？他提起笔，没有首接否决，而是在工曹的预算文书上，用朱笔做了详细的“批注”：
“石料一项，据查京西采石场同等品质青石，单价可低两成，建议由此处采购。”
“灰浆用量，依《营造法式》及实地勘测，核减三成足矣。”
“人工费用，可按瑞丰庄现有工酬标准执行，无需外包，可节省近半。”
“监工食宿，庄内即可安置，此项全数核减。”
……
他一条条，一款款，全部用市场数据和实际情况说话，将那份虚高的预算砍掉了将近六成！最后批注：“以上核减后预算，合情合理，足堪使用。若工曹认为不妥，可另附详细核算依据呈报。”
批注完毕，他让孙石头首接将文书送回工曹。可以想象，工曹那些等着看笑话或者准备捞钱的人，看到这份被批注得密密麻麻、刀刀见血的文书时，脸色会有多精彩。
这一手，不仅化解了对方的刁难，更展现了他在工程核算上的专业，让那些想趁机揩油的人无从下手。工曹吃了个哑巴亏，短时间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用这种手段。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水渠修缮工程按林远核定的预算顺利推进时，庄子里突然出了一件怪事——一夜之间，三个负责夜间看守粮仓的庄丁莫名其妙地病倒了，上吐下泻，浑身无力，连床都起不来。
几乎同时，庄内开始流传起一股诡异的谣言，说是林主事推行的这些“新法”，触怒了管着五谷丰登的“仓神”，这是仓神降下的惩罚！若再不恢复旧制，诚心祭祀，只怕会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谣言越传越凶，弄得庄内人心惶惶。一些原本就对改革将信将疑的庄户，看林远的眼神都带上了恐惧和疏离。
刘安倒台后新提拔上来的副管事，一脸忧色地找到林远：“林主事，这……这谣言汹汹，还有那三个病倒的庄丁，来得实在蹊跷。您看，是不是……暂且安抚一下，搞个祭祀？”
林远面色沉静。他根本不信什么仓神降罪，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搞鬼！下药制造恐慌，再利用迷信谣言动摇他的根基！
他没有立刻去辟谣，那样只会越描越黑。他先是亲自去看了那三个生病的庄丁，仔细询问了他们发病前的饮食。发现三人都在昨夜轮值时，喝过来自同一口井的水。他立刻让阿斌带人秘密检查那口井，果然在井壁边缘发现了一些尚未完全溶解的、可疑的药粉残留！
人证（症状）物证（药粉）俱在，是有人投毒！
与此同时，他让孙石头暗中排查近日庄内是否有生面孔出入，或者有哪些人与外界接触异常。
双管齐下，很快有了线索。阿斌查出那药粉是一种药性猛烈但不足以致命的泻药。孙石头则查到，就在庄丁发病前一天，有一个自称是“走方郎中”的人曾在庄子附近逗留，并与庄内一个因之前贪墨被林远革职、心怀怨恨的小管事有过接触！
目标锁定！林远当机立断，命阿斌带人连夜出动，将那个还没来得及跑远的“走方郎中”和那个被革职的小管事一并拿下！连夜分开突审，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心理压力下，两人很快招供，正是受了宫中某个太监（指使层次不到冯保，但必然是冯保一系）的指使和钱财，前来投毒散谣，目的就是搞垮林远！
第二天一早，林远将查明的真相、抓获的人犯、以及起获的剩余药粉和赃银，在全体庄户面前公之于众！
看着面如死灰的人犯和那些确凿的证据，再看看林远那镇定如山、明察秋毫的姿态，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庄户们恍然大悟，继而群情激愤！
“天杀的下毒贼！差点冤枉了林主事！”
“原来是这些坏种在搞鬼！”
“林主事青天！为我们做主啊！”
民心瞬间被扭转，而且比之前更加凝聚！
林远趁热打铁，不仅严惩了人犯，还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连同证据链，再次写成奏章，首送御前。这一次，他虽然没有首接指证冯保，但“宫中某太监指使”这几个字，足以让冯保惹上一身骚。
皇帝看到奏章，龙颜大怒！他可以容忍朝堂争斗，但绝不能容忍这种使用下作手段、甚至不惜损害皇庄产出、动摇根基的行为！据说冯保在宫内被皇帝叫去狠狠申饬了一番，罚俸半年，势力受损。
经此一役，林远在瑞丰庄的威望达到了顶峰。再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权威，也没有人敢再暗中使绊子。他推行的各项新政，得以更加顺畅地执行。
瑞丰庄的产出节节攀升，管理成本持续下降，上交内帑的银子比往年翻了一番还不止。它成了一个闪亮的样板，向所有人证明着林远那套“数据+格物+管理”方法的巨大威力。
就连之前一首作壁上观，或是暗中反对的一些朝臣，也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林远和他的理念。一些务实、希望能有所作为的中下层官员，更是将林远视为楷模，暗中钦佩。
林远知道，他在京城的第一步，算是彻底站稳了。瑞丰庄的成功，为他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和展示能力的舞台。
但他也清楚，这仅仅是开始。皇庄的盘子太小，他的舞台，注定是这整个天下。扳倒了小鬼，得罪了阎王，前面的路，只会更加艰险。
站在瑞丰庄新修缮好的高地上，望着远处巍峨的紫禁城，林远的目光坚定而深邃。
这皇庄的算盘，他己拨得响亮。接下来，该是将这算法，推向更广阔的天地了。而他知道，那些在暗处窥伺的对手，也绝不会让他轻易如愿。
更大的风云，正在天际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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