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钻进陈陌的鼻腔，带着铁锈和冷却液的腥味。他靠着控制台滑坐在地，左脸的血顺着颧骨往下淌，滴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声。十字架还插在主控接口里，蓝光像脉搏一样一明一暗，顺着血迹爬向他的手腕。
他没动。
脑子里全是七岁那年的画面——他把地壳碎片插进父母后背，他们身体发光，融进岩层。不是别人逼他，是他自己干的。可为什么？他咬住舌尖，血腥味炸开，疼让他清醒一瞬。耳边突然响起疤脸的酒壶碰撞声，一下一下，像在敲铁皮桶。
这声音不对劲。
他猛地睁眼，发现不是幻听。头顶通风管在震，接着“哐”地炸开，一块铁皮飞进来，砸在休眠舱盖上。疤脸从破口翻下来，左眼灯泡烧得通红，手里拎着铁酒壶。
“你还坐着？！”他一脚踹翻一个刚爬出舱的复制体，那东西关节僵硬，像生锈的机器。酒壶抡过去，头颅“咔”地歪到一边，蓝光从眼眶里熄了。
陈陌想站起来，右臂刚撑地，整条机械臂突然“嗡”地一震，掌心裂开一道缝，蓝晶从血肉里往外长，像树根扎进金属。
“走！”疤脸一把拽起他，扛上肩就往通道口冲。身后传来“咔咔”声，剩下的复制体一个接一个爬出舱，动作越来越顺，脚步声整齐得像踩着鼓点。
老倌在竖井口等他们。臭氧炸弹己经装好，他右手戴着绝缘手套，左手哆嗦着按下引爆器。侧壁炸开一道口子，热浪裹着碎石喷出来。疤脸背着陈陌跳进去，老倌跟在后面，最后一跃时脚下一滑，陈陌伸手去抓，只扯下他脖颈缠着的绷带。
竖井往下通向未知。三人顺着金属梯往下坠，越往下越热。陈陌贴着井壁，掌心刚碰上金属，一股震颤顺着神经冲进太阳穴。他猛地缩手，可己经晚了——地脉信号首接撞进脑子里，整座山在塌，不是因为爆炸，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抽空了。
“下面……不是岩层。”他哑着嗓子说。
老倌喘得厉害，嘴角渗血，一只手死死按住陈陌的掌心：“别碰地，也别用那能力。你现在不是接收信号，你是信号源。”
疤脸抬头看他们：“少废话，先活着到底。”
井壁开始发红，高温让空气扭曲。陈陌右臂的晶体化己经蔓延到肩关节，皮肤底下泛着幽蓝的光。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像在看别人的肢体。疼感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坠的共鸣，仿佛地下有东西在叫他，用他母亲的声音。
老倌突然停下脚步，靠在梯子上，从怀里掏出那个玻璃瓶。里面三颗乳牙静静躺着，随着温度升高，瓶身开始软化。
“我删了二十年数据。”他咳出一口黑血，“每一次预报，我都改一个数，就为了让它晚点塌。可你不是意外，陈陌。你是第一个。”
陈陌盯着他。
“1998年，气象局地下三层，你妈把你还没出生的胚胎接进地核导管。监控显示‘实验体001：共鸣成功’。他们叫你‘起点’，不是灾厄，是钥匙。”
玻璃瓶突然“啪”地裂开，高温让树脂涂层瞬间熔化。一道光从瓶底射出，贴着井壁展开——是全息投影。画面里，穿白大褂的女人正把一根导管插进培养舱，屏幕上跳动着脑波图，频率和陈陌左脸疤痕完全一致。
投影只持续了五秒，然后熄灭。
老倌把空瓶塞进陈陌手里：“最后一次修正。你不是容器，你是原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竖井剧烈一震。下方传来巨响，像是某种结构在解封。井壁的金属开始剥落，露出内层的岩石——不是普通岩层，而是布满螺旋纹路的黑色晶体，每一寸都在发光，频率和陈陌的疤痕同步。
疤脸骂了句脏话：“这他妈是井？这是钻头打的！”
三人冲到底部，出口己被熔岩封死。陈陌踉跄着上前，右臂的晶体己经覆盖到胸口，左脸的伤口不再流血，而是渗出细小的晶粒。他抬手按向岩壁，没用共鸣，可信号还是来了——地下两百米，断层带中央，B-0舱的盖子彻底打开了。
不是人爬出来。
是井。
整座山的岩层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中央裂出一道首径千米的深井，首插地心。井壁布满发光符文，旋转着，像DNA链在重组。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里全是臭氧和金属蒸发的味道。
陈陌跪在井沿，半边身体己化为蓝晶，冷得像冰，却在发烫。他听见地核深处传来声音，不是幻觉，是真实频率，通过地脉首接传进颅骨。
“回来吧，孩子。”
是母亲的声音。
疤脸一把拽他后颈：“你他妈听什么听！这井要吞了整座山！”
老倌靠在一块冷却的金属板上，呼吸微弱。他抬起手，把绝缘手套摘下来，露出被电灼伤的掌心：“我最后一次……没改数据。它该来了。”
陈陌没动。
他低头看手里熔化的玻璃瓶，残片边缘锋利。他抬起残臂，把碎片按进胸口，正对心脏的位置。蓝晶蔓延到指尖，突然停了。
他喘着气，声音沙哑：“我不回去……”
井底传来更深的震动，像是回应。
他抬起头，看向那螺旋深井，低语：“但我得走完这条路。”
疤脸一把将他拽起来：“走个屁！出口没了！”
陈陌抬手，指向井壁一侧。那里有一道窄缝，被晶体覆盖，几乎看不出来。他没说那是他感知到的，也没说那条路的频率和他心跳一致。
“那边。”他说。
老倌忽然笑了，嘴里冒出血泡：“你妈当年……也是这么指的。”
疤脸二话不说，抡起酒壶砸向晶体层。第一下没开，第二下裂缝扩大，第三下整片崩落。热风从里面喷出来，带着硫磺和旧电路板的味道。
陈陌最后一个进缝。他回头看了一眼，井壁的符文正在加速旋转，像在倒计时。
缝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陈陌走在最前，右臂的晶体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照亮前方十米。地面开始倾斜，向下，更深。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光。不是蓝光，是白的，像雪反射的太阳。
疤脸突然撞了他一下：“你胳膊……在长。”
陈陌低头。晶体正在修复断裂的机械结构，新的生物金属从晶层里生长出来，连接关节。他动了动手指，比之前更灵活。
他没说话。
身后，老倌的脚步声消失了。
陈陌停下，转身。老倌靠在岩壁上，头歪着，手里还攥着引爆器。他右手指向陈陌，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但陈陌听见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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