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卢西亚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有低沉的声音传来,在石壁间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共鸣的质感:“有些秘密…”他微微停顿,油灯的火苗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摇曳,“…只有尘埃能守护。”
他的话语简单,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亚历克斯对“根基”这个词更深的、充满矛盾的感知。这不仅仅是土地和葡萄藤,更是时间本身沉淀下来的、无法被复制的重量与隔绝。
在这里,数字世界的喧嚣和规则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最原始的物质和漫长的岁月,才是秘密真正的守护者。
螺旋石阶似乎永无止境。油灯微弱的光晕在浓重的黑暗和酒香中艰难地开辟着前路。只有两人一轻一重、一稳一急的脚步声,在湿滑的石阶上交替回响,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心跳。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石阶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
油灯昏黄的光晕向前铺开,瞬间被前方巨大的空间吞噬,只能照亮极小的一部分。
亚历克斯的呼吸猛地一滞!
眼前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拱顶高耸如中世纪大教堂的地下宫殿!目光所及,是无穷无尽的、如同沉默巨兽般排列的深棕色橡木桶(botti)!
这些巨大的酒桶,每一只都需要数人合抱,高达数米,桶壁上布满深色的酒渍和岁月的包浆,整齐地、一层层地向上堆叠,形成一道道高耸入黑暗穹顶的、弥漫着醇厚酒香的木质城墙!
空气里弥漫的橡木、酒液、时间混合的复杂气息浓烈到如同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啜饮了一口浓缩的百年时光。
这里,就是德·罗西家族的心脏——百年酒窖的核心!
卢西亚诺手中的油灯,在这片由沉睡的酒液和古老的橡木构筑的宏伟迷宫中,渺小得如同萤火。
昏黄的光晕仅仅照亮了他们脚下凹凸不平的石头地面,以及最近几排沉默矗立的巨大酒桶。
更深处,是无边无际的、被浓稠黑暗和厚重酒香统治的王国,只有偶尔从桶壁缝隙渗出的、极其细微的、如同酒神呼吸般的滴答水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这边。”卢西亚诺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宏伟死寂。他没有走向那些沉睡的酒桶阵列,而是端着油灯,转向酒窖边缘一条更加幽深、被巨大橡木桶阴影完全覆盖的狭窄通道。
通道入口极其隐蔽,被几个堆叠到穹顶的巨型酒桶形成的夹角完美遮蔽。入口处,一道沉重的、布满锈迹的铸铁栅栏门半开着,仿佛一头巨兽微张的嘴。
门上的铁链和古老的挂锁被随意地丢在地上,锁孔处有明显的、新鲜而粗暴的撬痕!
亚历克斯的瞳孔骤然收缩!榛色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锐利如刀的警惕!有人来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卢西亚诺的脚步在栅栏门前顿住。昏黄的油灯光晕照亮了地上那被暴力破坏的挂锁和铁链,也照亮了他瞬间绷紧的侧脸线条和骤然冰冷的祖母绿眼眸。
他沉默了一瞬,端着油灯的手稳如磐石,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将周围的酒香冻结。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身,示意亚历克斯跟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端着那盏微弱的灯火,率先踏入了那条被巨大酒桶阴影彻底吞噬的、更加黑暗和狭窄的通道。
通道内,空气更加阴冷、凝滞。浓烈的酒香混合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干燥的尘埃气息。脚下不再是粗糙的石板,而是铺着厚厚一层灰尘的、踩上去如同棉絮般的古老木屑。
通道尽头,油灯昏黄的光晕终于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
一扇由整块厚重橡木打造、镶嵌着巨大铁钉和加固铁条的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同样巨大、锈迹斑斑的铸铁门环,被雕刻成咆哮雄狮的形状。
门的上方,一块早己模糊不清的木牌上,勉强可以辨认出几个被尘埃覆盖的、古老的拉丁文字母:
“ARCHIVUM” (档案)
卢西亚诺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个狮头门环。他的指尖精准地按在门框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普通木疤的凸起处,用力一按!
咔哒…咔…咔咔咔…
一阵沉闷、滞涩、仿佛沉睡了几百年的巨大齿轮和链条咬合、转动的声音,从厚重的门板深处传来!
声音缓慢、沉重,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巨兽在黑暗中苏醒、伸展锈蚀的筋骨。
厚重的橡木门,带着扑簌簌落下的灰尘,如同古老的墓穴被开启般,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干燥、带着陈年纸张、羊皮卷和墨水的腐朽气息,混合着橡木酒桶的余韵,如同尘封的历史洪流,瞬间从门缝中汹涌而出,将两人彻底淹没。
亚历克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油灯昏黄的光晕,如同小心翼翼的探针,缓缓探入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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