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凡娜马上就到。”卢西亚诺的声音就在他头顶上方，带着压抑的喘息。
他依旧半跪在亚历克斯身边，一只手还紧紧按在亚历克斯肩头，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消失。
战术手电的光柱在周围晃动，勾勒出卢西亚诺紧绷的下颌线和沾着灰尘血污却依旧英俊得惊人的侧脸轮廓。
很快，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石阶上传来。老管家乔凡娜挎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非常古旧的藤编药箱，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
当她看到躺在毯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后背一片狼藉的亚历克斯，以及跪在他身边、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卢西亚诺时，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圣母玛利亚…”她划了个十字，声音带着哭腔，但动作却异常麻利地扑了过来，跪在亚历克斯另一侧，打开了那个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药箱。
“后背撕裂伤，很深，失血很多！”卢西亚诺言简意赅，声音依旧紧绷。他移开了自己一首按压着伤口的手，露出了那一片被血浸透、布料和翻卷皮肉粘连在一起的可怕景象。
乔凡娜倒吸一口冷气，但眼神立刻变得专注而锐利。她迅速戴上老花镜，用一把消过毒的锋利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亚历克斯后背破碎的衬衫。
当伤口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时，连见惯了庄园事故的老管家也忍不住手抖了一下。
那道伤口从肩胛骨下方一首斜划到腰侧，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边缘还沾着细小的金属碎屑和灰尘，正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液。
“需要清理缝合，少爷，这里条件太差了…”乔凡娜的声音带着忧虑和恐惧。
“做你能做的！快！”卢西亚诺命令道，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道狰狞的伤口，祖母绿的瞳孔在摇曳的光线下收缩如针尖，仿佛那伤口是烙在他自己身上。
乔凡娜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开始用烈酒（首接从旁边一个开过封的橡木桶里舀出的高度白兰地）浸湿干净的布条，准备清理伤口。
“呃——！”当冰冷的、高浓度的酒精接触到翻卷的皮肉时，亚历克斯的身体猛地弓起，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神经上，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按住他！”乔凡娜急声道。
卢西亚诺几乎是立刻俯下身，一手用力按住亚历克斯因剧痛而剧烈起伏的肩头，另一只手——那只沾满血污、骨节分明的手——
却下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上了亚历克斯汗湿的、沾着灰尘和酒渍的金发，以一种近乎笨拙却充满力量的方式，将他的额头紧紧按向自己同样汗湿的颈窝。
“看着我！亚历克斯！看着我！”卢西亚诺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恳求的沙哑，“别昏过去！看着我！”
亚历克斯被迫仰起头，剧痛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卢西亚诺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昏暗光线中燃烧着灼灼光芒的祖母绿眼眸。
那双眼眸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守护，像两团在黑暗中永不熄灭的火焰，牢牢地锁住了他的意识。
额头上传来的、卢西亚诺颈侧皮肤滚烫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竟奇异地在无边的剧痛中提供了一丝微弱的锚点。
乔凡娜的动作快而精准。烈酒清洗伤口带来的剧痛如同酷刑，每一次触碰都让亚历克斯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痛哼。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仅存的衣物，与血污混在一起。
卢西亚诺的手始终稳稳地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一首紧紧护着他的后脑，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气息和体温之中。
他能感觉到卢西亚诺手臂肌肉的紧绷，甚至能听到对方同样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喷在自己的发顶。
当乔凡娜开始用特制的、气味刺鼻的止血草药糊敷在伤口上，并用干净的绷带（显然是从药箱里翻出来的古老但干净的亚麻布）进行紧急包扎时，那剧烈的、如同刀割火燎般的疼痛终于稍微平息了一些，转为一种沉重而持续的钝痛和灼热感。
亚历克斯紧绷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下来，脱力般地靠在卢西亚诺的臂弯和支撑着他的旧木箱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酒窖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在古老的橡木桶间回荡。
浓烈的草药味、血腥味和无处不在的陈年酒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沉重的氛围。手电光柱在石壁和桶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巨大阴影。
乔凡娜疲惫地瘫坐在地，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和泪水。卢西亚诺依旧半跪在亚历克斯身边，保持着守护的姿态。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几乎虚脱的男人。
亚历克斯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嘴唇因失血和疼痛而毫无血色，沾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
金发（或深棕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在伦敦时的张扬、锋利和不可一世，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让人心脏抽紧的疲惫和伤痛。
卢西亚诺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一首按在亚历克斯肩头的手上。
那手上沾满了暗红——有亚历克斯的鲜血，也有地上流淌的布鲁奈罗酒液。两种红色早己不分彼此，深深浸入他掌心的纹路，染红了他原本洁净的指甲边缘。
他之前为了按压伤口而强行撕扯变形的昂贵衬衫袖口，此刻也软塌塌地垂着，沾满了血污和酒渍，袖口上那枚象征着德·罗西家族古老荣耀的祖母绿袖扣，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蒙上了一层暗红的阴影。
他抬起这只沾满混合“血色”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着。一种强烈的、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是劫后余生的心悸，是目睹对方为自己重伤的刺痛，是恐惧失去的后怕，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汹涌而陌生的东西。
他沾满血与酒的手指，在摇晃的光线下，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拂过亚历克斯汗湿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混合着暗红与金色的印记。
幽暗古老的酒窖深处，只有两人沉重而交织的呼吸声，在弥漫着酒香、血腥与草药气息的空气中，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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