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攥着玻璃杯的手沁出细汗,冰水顺着杯壁往下淌,在柜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老王的烟袋锅在柜台底下“磕磕”敲了两下,火星子明灭间,映出他眼角的皱纹。
“老鬼啊……”老王往烟袋里塞着烟丝,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那混球,三年前蹲号子前,把这铁盒往我这儿一塞,说‘王头,帮我存着,等我出来喝你的庆功酒’。结果呢?去年冬天在里面没撑住,走了。”
铁盒是军用罐头盒改的,边角被磨得发亮,锁扣上锈着层绿迹。老王摸出串钥匙,挑出把铜质小钥匙捅进去,“咔哒”一声,锁开了。
里面垫着块黑布,掀开后,露出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封面上用红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是老鬼的记号——当年他在道上混,总爱用这标记吓唬新人。
陈凡指尖碰到笔记本时,感觉布料下还有硬物,掀开黑布一角,瞥见半截生锈的钢管,顶端焊着块三棱刮刀,是老鬼当年打架用的“家伙”。
“他就留了这些?”陈凡的声音有点干。
老王咂了口烟:“就这。笔记本里记着啥我不知道,他那人鬼得很,藏东西比藏私房钱还严实。”
陈凡翻开笔记本,纸页泛黄发脆,第一页就是串人名,后面跟着数字:“李三,500”“赵西,1200”……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不同时间记的。翻到中间,出现了“滨江壹号”的字样,后面跟着行小字:“钢筋标号不对,少了3个点”,旁边画着个愤怒的表情。
陈凡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想起张涛昨天的皮鞋——鞋边沾的黄泥土里,混着点银白色的碎屑,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像是钢筋磨损的铁屑。
再往后翻,人名渐渐少了,多了些奇怪的符号:“夜12点,东墙”“水泥车,3辆”“废料堆,5号”。最后几页画着草图,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工地的轮廓,而在最末页,用红笔圈着个方框,标着“地下三层”,旁边写着行狂草:“他们把‘料’藏在这儿,够判十年”。
“料?”陈凡指尖划过那两个字,突然想起上周送外卖到滨江壹号项目部,听见赵磊打电话,对着话筒吼:“那批不合格的钢筋再藏不住,咱们全得进去!”
老鬼当年是工地的钢筋验收员,因为“收了好处放不合格材料进场”被判的刑。当时他喊冤,说自己是被人顶包,可没人信——谁让他前科累累,手里还攥着帮人销赃的证据。
陈凡合上笔记本,铁盒里的钢管硌了他手背一下。他突然想起老鬼最后一次来店里,也是坐在二号桌,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桌子喊:“陈凡你信我!那批钢筋要是用了,楼会塌的!我手里有证据,他们想让我背锅,没门!”
当时陈凡只当他喝多了胡咧咧,现在想来,他说的“证据”,会不会就在这笔记本里?
“老鬼说过这地下三层?”陈凡问。
老王抽着烟点头:“提过一嘴,说那是工地的‘秘密仓库’,平时锁得严严实实,只有赵老板的心腹能进。”他突然压低声音,“前阵子夜里,我起夜,看见工地后门开着,有辆卡车往里运东西,帆布盖得严严实实,轮胎压得快扁了,看着就不轻。”
陈凡的目光落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地图上——红笔标着的“地下三层”入口,就在废料堆旁边,而张涛昨天的皮鞋底,沾着的除了黄泥,还有点灰色的粉尘,和废料堆里的水泥灰一模一样。
“张涛……认识老鬼吗?”陈凡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
“张涛?赵老板的那个助理?”老王往门外看了眼,“认识。老鬼出事前,总跟他在这儿喝酒,每次都吵得脸红脖子粗。有回老鬼急了,把碗都摔了,骂张涛‘助纣为虐’。”
陈凡的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张涛的皮鞋沾着工地的泥,他出现在老鬼常来的面馆,笔记本里藏着地下三层的秘密,而老鬼的死因,官方说法是“突发疾病”,可监狱里的人私下说,他死前一天,见过个穿黑衬衫的访客,和张涛的穿着一模一样。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挡住,陈凡抬头,看见张涛站在店门口,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对着柜台,像是在拍照。西目相对时,张涛的眼神慌了一下,迅速收起手机,转身就走,皮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腿上,像没擦干净的罪证。
陈凡把笔记本塞进怀里,铁盒的棱角硌得胸口发疼。他对老王说:“这东西,我先替老鬼收着。”
老王磕了磕烟袋锅:“他留这东西,怕是早就料到有今天。你要是能查出点啥,也让那混球在底下能闭着眼。”
陈凡走出店门时,风里带着工地飘来的尘土味。他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封面的骷髅头像是在笑。原来张涛不是来送“封口费”的,他是在查老鬼留下的痕迹——或者说,是在销毁证据。
地下三层……陈凡抬头看向滨江壹号的方向,塔吊正在转动,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晃得人睁不开眼。那栋拔地而起的高楼背后,藏着的何止是不合格的钢筋?
他握紧笔记本,转身往工地走。不管老鬼当年是不是被顶包,这地下三层的秘密,总得有人去揭开。就像老鬼在笔记本里写的最后一句话:“楼要稳,人心得先稳。”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见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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