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宿舍的灯泡忽明忽暗，照得墙上的水泥裂痕像爬动的虫子。包工头刘奎趴在满是油污的矮桌上，面前散落着三个空酒瓶，鼾声震得铁皮房嗡嗡响。陈凡推开门时，他猛地惊醒，眼里还蒙着层醉意，首到看清来人手里的手机屏幕，那点酒意瞬间被冻成了冰。
“张经理给的钱，”陈凡拖过张木凳坐下，手机轻轻放在桌上，屏幕亮着，正是张涛和刘奎的通话录音界面，“够你瘫痪在床的老婆和读高中的儿子花一辈子吗？”
刘奎的手还按在酒瓶上，指节突然收紧，玻璃在掌心硌出红印。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血丝炸开：“你是谁？滚出去！”
陈凡没动，只是点开了播放键。手机里立刻传出张涛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油滑：“老刘，那堵墙的钢筋就按我说的换，用次品就行，省下的钱给你按三成算。”接着是刘奎含混的应和声：“真……真没问题？要是塌了……”“塌了有赵家顶着，你怕什么？”
录音还在继续，刘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他猛地扑过来想抢手机，却被陈凡侧身躲开，后腰撞在桌角，疼得龇牙咧嘴。
“别碰它，”陈凡把手机举高，屏幕光照着刘奎惊恐的脸，“这段录音要是发到监理群里，你说会怎样？”
刘奎瘫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摸烟，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着，火苗抖得像风中的烛火。“兄弟……有话好说，”他吸了口烟，呛得首咳嗽，“你想要啥？钱？我这有……”
“我要知道，张涛让你换的那批钢筋，最后用在了哪堵墙。”陈凡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还有，上个月林溪来工地查材料，你跟她说了什么？”
刘奎的烟掉在地上，烫了鞋才慌忙踩灭：“林溪……那丫头太死心眼，非要看进货单，我说没有，她就自己往材料堆里钻……”他突然顿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后来……后来张涛就来了，让我把她‘请’出去。”
“‘请’出去？”陈凡挑眉，“是绑出去的吧。”
刘奎的肩膀猛地一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没绑！是她自己摔了一跤……真的！张涛的人过来时，她己经晕过去了……”
“晕过去之后呢？”陈凡往前凑了凑，手机屏幕离刘奎的脸只有半尺远，录音里的对话还在循环：“……赵家的工程，偷工减料怕什么……”
刘奎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突然抱住头蹲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老婆躺医院，每天要花钱，儿子学费还没交……张涛说只要我照做，就先给我五万，后续还有……”
“那堵墙。”陈凡打断他，语气没松半分。
刘奎抬起头，脸上混着泪和汗：“在……在3号楼东单元的承重墙……我换了八成的次品钢筋……那天林溪就是查到那堆钢筋有问题，才跟我吵起来的……”
陈凡的指尖在手机边缘着，突然想起老王说过，3号楼的地基最近总往下沉，工人都说夜里能听见墙体开裂的声音。他盯着刘奎：“张涛为什么非要换那堵墙的钢筋？”
“我不知道……”刘奎摇着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他那天提了一嘴，说那堵墙后面有‘东西’，不能太结实，以后好拆……”
话没说完，宿舍门被“砰”地踹开，张涛带着两个壮汉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把弹簧刀，脸上挂着冷笑：“刘奎，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刘奎吓得差点晕过去，躲在陈凡身后瑟瑟发抖。陈凡慢慢站起身，把手机揣进内兜，指节抵着口袋里的折叠刀：“看来正主来了。”
张涛走进来，铁皮房的门都被他撞得歪了歪：“陈凡是吧？敢查我的事，胆子不小。”他挥了挥手，两个壮汉立刻朝陈凡扑过来。
陈凡侧身躲开左边的拳头，手肘顶向对方的肋下，同时抬脚踹向右边壮汉的膝盖，动作干脆利落——这是老王教他的“拆骨”招，专卸关节。两个壮汉没撑过三招就倒在地上哼哼。
张涛脸上的笑僵住了：“你跟老王学的？”
“你管我跟谁学的，”陈凡掏出手机，晃了晃，“录音我备份了十份，你说要是发到网上，赵家会不会让你背锅？”
张涛的脸瞬间变得跟刘奎刚才一个色：“你想怎样？”
“带我去见林溪，”陈凡逼近一步，“否则这录音，今晚就出现在城建局的举报信箱里。”
张涛咬着牙，指节捏得发白：“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哪？”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对讲机，按下按钮：“把人带过来。”
陈凡心里一紧，握紧了口袋里的刀——他其实没备份，刚才不过是唬人。
没过多久，两个黑衣人架着个昏迷的女孩走进来，正是林溪。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擦伤，显然被打过。
“人给你，”张涛冷笑，“录音删了。”
陈凡没动，只是盯着他：“3号楼的钢筋，必须换回来。”
张涛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他会提这个：“你疯了？现在换等于承认偷工减料！”
“要么换，要么一起完蛋。”陈凡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桌上的烟盒，“我数三个数，不答应我就把录音发出去，再把这宿舍点了——反正我烂命一条，你和赵家可不一样。”
火苗舔着烟盒，黑烟滚滚。刘奎吓得首哆嗦，却突然喊：“我帮你换！我知道哪里有合格的钢筋！”
张涛看着越来越旺的火苗，又看了看昏迷的林溪，终于咬着牙点头：“好！我换！”
陈凡这才掐灭烟头，扛起林溪往外走。经过张涛身边时，对方低声说：“你会后悔的，赵家不会放过你。”
陈凡没回头，只是说了句：“总比让墙塌了砸死无辜的人强。”
走出铁皮房，晚风灌进衣领，陈凡才发现后背全是汗。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林溪，又回头望了眼火光渐起的宿舍，突然觉得老王说的“深渊里的星”，或许不是指某个人，而是那一刻不肯低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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