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房里的烟还没散尽，刘奎瘫坐在地上，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他看着陈凡怀里昏迷的林溪，又看了看地上哼哼唧唧的壮汉，突然爬起来往墙角缩了缩，从床板下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这是……这是张涛让我留的底。”他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一沓泛黄的纸，最上面是张银行转账记录，金额赫然写着“伍拾万元整”，收款方是个陌生名字，备注栏里歪歪扭扭写着“材料补贴”。
陈凡放下林溪，伸手接过那张转账单。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他注意到纸张边缘有个小小的牙印——刘奎紧张时总爱咬纸角，这习惯还是上次在工地食堂听人闲聊时记下的。
“这名字不是张涛。”陈凡指尖点了点收款方姓名。
刘奎慌忙解释：“是他让我转到这个账户的，说这是‘安全账户’。他还说，万一出事，这钱就当是我自己贪的，跟他没关系。”他又从盒子里翻出另一张纸，是份钢筋采购单，“这才是真的单子，上面有他亲笔签的名，你看——”
陈凡凑近一看，采购单上“供应商”一栏写着本地一家小建材公司，“规格”栏里标着“次品三级钢”，数量刚好够建一个十平米的地下空间。最下面的签字栏里，“张涛”两个字龙飞凤舞，带着股张扬的劲，和他平时在文件上的工整签名截然不同，却透着熟悉的霸道。
“伪造的公章在这。”刘奎又递过一枚橡胶印章，上面刻着那家建材公司的名字，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红泥，“他让我找刻章的弄的，说万一被查，就说是建材公司发错了货，公章是真的，只是材料出了纰漏。”
陈凡捏着那枚假印章，指腹蹭过粗糙的橡胶表面，突然想起林溪之前说过，她父亲是建筑监理，去年就是因为举报工地上的假钢筋被人“意外”撞伤了腿。当时她红着眼睛说：“那些人以为把证据毁了就没事了，可我知道，总有东西藏不住的。”
“地下酒窖在哪？”陈凡的声音有点沉。
刘奎往窗外指了指：“就在3号楼地下三层，说是赵家老爷子要的，用来存陈年酒。张涛说那地方偏僻，就算钢筋松点，只要不塌到底，谁也发现不了。”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但上周下雨，我去检查，听见里面有‘咔啦咔啦’的响声，像骨头在磨……”
陈凡没再问，把采购单和转账记录折好塞进内兜，又拿起那枚假印章塞进裤袋。他弯腰抱起林溪，看了眼还在地上挣扎的壮汉，对刘奎说：“把这些人捆起来，等会儿警察来的时候，你知道该说什么。”
“警察？”刘奎眼睛一亮，“你报警了？”
“刚才你说‘3号楼承重墙’的时候，我就按了录音键。”陈凡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通话界面，备注是“李警官”，“林溪的父亲认识市监局的人，这些证据够他们喝一壶了。”
刘奎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抹脸：“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贪那五万块……”
陈凡没接话，抱着林溪往外走。刚走出铁皮房，就看见远处闪着红蓝灯光的车影，警笛声越来越近。风里混着泥土和雨水的味道，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林溪，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了。
“醒了就好。”他低声说。
林溪果然慢慢睁开眼，看见是他，虚弱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证据的。”
“是你先发现的线索。”陈凡调整了一下抱她的姿势，“你父亲说过，假的真不了，藏得再深，也会从裂缝里透出光来。”
警笛声在耳边炸开时，陈凡抬头望向3号楼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比别处暗，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藏在钢筋水泥下的猫腻，终于要在阳光下摊开了。他捏了捏口袋里的假印章，冰凉的橡胶触感让人心安，就像握着一把打开枷锁的钥匙。
远处，张涛带着人想从后门溜走，却被守在那里的警察堵了个正着。他挣扎着嘶吼，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陈凡却没再看，只是抱着林溪往警车的方向走。
“你看，”林溪轻声说，“我就说过，总会有人站出来的。”
陈凡低头看她，眼里映着警灯的光：“嗯，比如你，比如刘奎，比如……我们。”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了工地门口的路。那些藏在暗处的交易、伪造的签名、偷换的钢筋，终究没能逃过阳光的眼睛。而那沓被刘奎藏在床板下的纸，那枚沾着红泥的假印章，成了最锋利的刀，剖开了层层包裹的谎言——这大概就是林溪父亲说的“关键的证据”，它或许不起眼，却能让整个歪斜的世界，重新站回该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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