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旅馆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墙壁上的霉斑像幅抽象画,随着气流微微晃动。陈凡攥着手机,指腹把屏幕边缘的裂纹摁得发白——这个号码他烂熟于心,是三叔用了十几年的老号,自从三年前三叔卷走家里最后一笔钱消失后,这串数字就成了通讯录里一个沉默的墓碑。
“喂?”陈凡的声音有点发紧,像被旅馆的霉味呛住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很重,夹杂着火车鸣笛的嘈杂,三叔的声音比记忆里沙哑了太多,像被砂纸磨过:“小凡,我在南边火车站看到新闻了……林溪那丫头的事,不简单。”
陈凡猛地站起身,塑料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在哪?”他压低声音,眼睛扫过紧闭的窗帘——来这儿的第三天,他始终拉着帘,仿佛这样就能把外面的监控和赵家的眼线都挡在外面。
“明天中午到你那儿的长途汽车站,”三叔顿了顿,背景里传来乘务员报站的声音,“我知道你恨我,但这次回来,不是为了钱。林溪父亲当年破产,背后有赵家的影子,我手里有东西,能对上你找到的那些。”
陈凡捏着手机的手开始抖。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三叔浑身是泥地闯进家门,把爷爷留给他的那笔大学学费塞进他口袋,只说句“别找我”就消失了。当时他以为是三叔又去赌钱欠了债,恨得把那笔钱存进银行卡,三年没动过一分。可现在想来,那天三叔的手背上有道很深的刀伤,衣服上沾着的不是泥,更像暗红色的血。
“你怎么知道林溪父亲的事?”陈凡追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当年在赵家的工地上干活,”三叔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见过林溪父亲来讨说法,被赵天昊的人打断了腿……后来他公司破产,我偷偷录了段音,里面有赵天昊的声音。”
空调的嗡鸣突然停了,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可怕。陈凡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的巷子里,那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还在抽烟,从昨天起就没离开过,鞋跟总在地面上敲出“嗒嗒”声,和赵天昊保镖的习惯一模一样。
“你被人跟着吗?”陈凡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模糊的争吵,三叔的声音混在其中:“别碰我!我自己走!”然后是忙音。
陈凡对着忙音喊了两声“三叔”,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嘟嘟”声。他猛地挂了电话,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喘不过气来。
三年前的碎片突然在脑子里炸开:三叔消失前,总在夜里翻爷爷的旧相册,里面有张爷爷和林溪爷爷年轻时的合影;他走的前一天,偷偷往陈凡的书包里塞了本旧笔记本,当时陈凡以为是没用的废纸,后来翻遍了房间也没找到;还有赵家工地那年突然停工,说是挖到了文物,现在想来,更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节奏又急又重,和楼下男人敲烟盒的动作重合。
陈凡没动,抄起桌角的啤酒瓶,慢慢挪到门后。
“陈先生,客房服务。”门外的声音很陌生,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温和。
陈凡贴着门板听,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不是酒店的制服,是那种厚帆布外套,和楼下男人穿的一样。
“不需要。”陈凡的声音尽量平稳。
“您订的矿泉水到了,麻烦开下门。”对方开始推门,锁芯发出轻微的转动声,显然是有备而来。
陈凡后退一步,举起啤酒瓶,眼睛死死盯着门把手。就在锁芯即将被拧开的瞬间,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争吵和玻璃破碎的巨响。门外的人愣了一下,骂了句脏话,脚步声匆匆下楼去了。
陈凡冲到窗边,撩开窗帘——灰色夹克男人正往巷口跑,而巷口停着辆撞瘪了车头的三轮车,骑车的老头正揪着个穿黑衬衫的年轻人理论,正是刚才敲门的人。混乱中,一个戴着草帽的身影从三轮车后绕过来,飞快地朝旅馆门口比了个手势,帽檐下露出半张脸,眼角的疤痕和三叔一模一样。
陈凡的心猛地一跳。
几分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很轻,三下,停顿,再两下——是小时候三叔教他的暗号,代表“安全”。
陈凡打开门,三叔闪身进来,反手锁上门,草帽摘下来,露出满是胡茬的脸,眼角的疤比记忆里深了许多。他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外面裹着三层塑料袋,还在往下滴水。
“刚在车站换了三辆车,还是被跟上了。”三叔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用胶带缠满的录音笔,“这是当年林溪父亲和赵天昊争执的录音,我藏在工地的砖缝里,挖了三天才找到。”
陈凡接过录音笔,外壳冰凉,上面还沾着泥土。“你当年为什么要走?”他终于问出这句话,声音有点哽咽。
三叔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的疤:“赵天昊发现我录了音,派人堵我。我跑的时候慌不择路,拿了你爷爷的钱……不是为了赌,是为了找能治你奶奶病的药,她当年的病历被赵家扣着,说拿不到钱就不给……”
他从牛皮纸包里掏出个泛黄的病历本,封面上是奶奶的名字。“后来在南边打零工,一边攒钱一边查,才知道林溪父亲破产后没多久就病逝了,赵天昊还假好心资助林溪上学,其实是想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陈凡翻着病历本,手指抚过奶奶的照片,突然想起小时候,三叔总背着奶奶去后山采草药,说“等攒够钱就带你奶奶去大城市看病”。
“那现在怎么办?”陈凡抬头,三叔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像黑夜里的两簇火苗。
“赵天昊以为把张涛推出来就没事了,”三叔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是份泛黄的合同,“但他没想到,当年林溪父亲和赵家签的合作协议里,藏着他们挪用扶贫款的证据,我找到当年的会计了,他愿意作证。”
空调又开始嗡嗡作响,把三叔的话搅得有点模糊。陈凡看着窗外,刚才那个灰色夹克男人己经不见了,巷口的三轮车也没了踪影,只有几滴血迹溅在青石板上,被雨后的水晕开。
“明天一早,我们去警局。”陈凡握紧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张涛不能白死,林溪也不能白受委屈。”
三叔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个干硬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陈凡:“吃点吧,当年你总抢我馒头吃。”
陈凡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噎得眼眶发红。馒头渣掉在地上,像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三叔塞进他口袋里的钱上沾着的泥点。
旅馆的灯忽明忽暗,照在两人沉默的脸上。陈凡知道,三叔的消失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开始——一段带着伤疤、却燃着希望的开始。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要带着这些藏了太久的证据,走到光天化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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