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肆虐的午后，放学铃声像根被拉长的橡皮筋，懒洋洋地荡过城中村的屋顶。林溪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白衬衫的领口被汗水浸得发皱，齐耳的短发贴在脸颊，露出的脖颈纤细得像株刚抽条的柳。
她最近总觉得背后有视线跟着，黏糊糊的，像夏天没清理的糖浆。走到拐进巷口的老地方，那道视线的主人终于现身了。
“哟，小溪妹妹放学啦？”
虎哥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嘴里叼着根烟，烟圈慢悠悠地飘到林溪眼前。他身后跟着三个染着黄毛的混混，一个个吊儿郎当地晃着，眼神在林溪身上扫来扫去，像打量橱窗里的商品。
林溪攥紧书包带，低着头想绕过去，肩膀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按住了。
“急什么？”虎哥的手指故意在她肩头捏了捏，笑得露出黄牙，“哥哥带你去吃冰粉啊，新开的那家，甜得很。”
“不用了，谢谢。”林溪的声音发颤，指尖掐进了掌心。她知道虎哥，是这片出了名的地痞，听说前阵子刚从看守所出来，更没人敢惹了。
“给脸不要脸是吧？”虎哥的脸沉了下来，伸手就去捏林溪的下巴，“小丫头片子，越长越水灵了，陪哥几个玩玩怎么了？”
林溪吓得浑身发抖，拼命往后躲，书包掉在地上，课本散落一地。
“放开她！”
一声怒喝划破空气。陈凡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是他刚才在废品站捡的，本想拿去卖钱，此刻却像握着救命的武器。他眼睛红得吓人，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哪来的野小子？”虎哥愣了一下，随即嗤笑起来，“陈凡？就你这捡破烂的，也敢管你虎哥的事？”
陈凡没说话，举着钢管就朝虎哥冲了过去。他没学过打架，动作笨拙却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但他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虎哥侧身躲过，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
“不知死活！”虎哥吐掉烟头，冲身后的混混使了个眼色，“给我打！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三个混混立刻围了上去，拳头像雨点般落在陈凡身上。陈凡蜷缩在地上，却死死护着脑袋，嘴里还在吼：“放开她！不准碰她！”
钢管早就被踢飞了，他只能用胳膊挡着，每一拳砸下来，都像是砸在闷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凡！”林溪哭得撕心裂肺，想冲过去却被虎哥死死拽着胳膊，“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别打了？”虎哥捏住林溪的下巴，强迫她看着地上被打的陈凡，狞笑着说，“早干嘛去了？跟哥走，我就放了他，怎么样？”
林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看着陈凡嘴角渗出血丝，看着他被踢得翻滚，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她想点头，却看见地上的陈凡艰难地抬起头，用尽力气吼：“不准……不准跟他走！”
虎哥的耐心彻底没了，松开林溪，一脚踩在陈凡的背上。“咔嚓”一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声响，陈凡闷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小子，记住了。”虎哥蹲下身，拍了拍陈凡的脸，声音像淬了毒的冰，“这丫头，老子看上了。下次再敢多管闲事，首接废了你这条腿，让你一辈子捡破烂！”
他又踹了陈凡一脚，才招呼着混混们扬长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朝林溪吹了声口哨，眼神里的龌龊让人心头发麻。
巷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溪的哭声。她跌跌撞撞地扑到陈凡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手一抖，摸到满手的温热——是血。
“陈凡……陈凡你怎么样？”林溪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滴在陈凡的T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陈凡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的血沫染红了下巴。他看着林溪哭得通红的眼睛，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溪哽咽着，想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他疼得根本动不了，“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陈凡喘着气，抬手想帮她擦眼泪，手却抖得厉害，“是他们……不是东西……”
他的肋骨肯定断了，每吸一口气都像有针在扎。但他看着散落一地的课本，还是挣扎着想去捡——那是林溪的书，不能弄脏了。
林溪按住他的手，自己飞快地把书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紧紧抱在怀里。“别乱动，我去叫人！我去叫救护车！”
“别……”陈凡拉住她，声音微弱，“别叫救护车……太贵了……我休息会儿就好……”
他知道，救护车的费用，够他捡一个月的废品了。
林溪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突然蹲下来，把陈凡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腿上，用袖子笨拙地擦着他嘴角的血。
“陈凡，对不起……”
“傻丫头……”陈凡的声音越来越低，视线开始模糊，“以后……放学等我……我送你回家……”
他想说“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了”，却没能说出口，疼和累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夕阳把巷口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溪抱着陈凡的头，看着他紧闭的眼睛，突然握紧了拳头。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那是陈凡用攒了半年的钱给她买的二手手机，说万一出事能联系。她颤抖着按下了110，第一次，用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说：“喂，警察吗？这里有人打架……不，是有人被打伤了，很严重……”
挂了电话，她轻轻抚摸着陈凡沾满灰尘的头发，低声说：“陈凡，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白打你的。”
巷口的风带着秋天的凉意，吹起林溪的短发，也吹起陈凡那件旧T恤的衣角。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照在两个相互依偎的少年身上——就算身处泥泞，也总有人愿意为对方，撑起一片哪怕很小的、却无比坚定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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