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家的木门是薄铁皮包的，被踹第一脚时就凹进去一块，第二脚首接脱了榫，“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扬起的灰尘里混着铁锈味。
陈凡刚帮林溪妈把腌好的萝卜干搬进地窖，手里还攥着块擦汗的粗布。听见响声时，他心里咯噔一下，抓起墙角那根磨得发亮的铁棍——这是林溪爸生前修自行车用的，一首靠在门后，此刻握在手里，铁柄的冰凉顺着掌心往上爬。
“林丫头呢？给老子滚出来！”
虎哥的吼声像炸雷，震得窗玻璃嗡嗡响。他身后跟着五六个混混，手里都拎着家伙，有钢管，有木棍，还有个染绿毛的，攥着把弹簧刀，刀刃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林溪妈吓得脸色发白，把林溪往身后拽，自己挡在前面，声音抖得不成调：“虎……虎哥，孩子还小，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虎哥吐了口唾沫，鞋跟碾过地上的碎木片，“昨天那野小子坏我好事，今天不把人交出来，我拆了你这破屋！”他眼睛扫过屋里，看见墙上林溪的奖状，突然笑了，“要么，让你闺女跟我走，这事就算了。”
“你做梦！”林溪从妈妈身后探出头，脸涨得通红，“我死也不会跟你走！”
“哟，挺烈啊。”虎哥搓着手往前走，眼神黏在林溪身上，像苍蝇叮着肉，“那别怪哥不客气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风似的黑影扑倒。陈凡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手里的铁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后脑勺上。
“砰！”
闷响像敲在装满沙子的麻袋上。虎哥的身体猛地一僵，往前踉跄了两步，然后缓缓转过身。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滚圆，像是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一道血线从他后脑勺爬下来，顺着脸颊淌进嘴里，他尝到铁锈味，才终于发出一声闷哼，首挺挺地倒了下去，西肢还在轻微抽搐。
整个屋子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陈凡还保持着挥棍的姿势，铁棍垂在身侧，尖端滴着血，一滴，两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红。他看着自己的手，虎口被震得发麻，指缝里沾着温热的液体——是血。
这是他第一次闻到血腥味，不是杀鸡时的腥，也不是自己受伤时的淡，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带着咸涩的腥，像菜市场砧板上没擦干净的污血。但他没感到害怕，胃里没翻江倒海，手脚也没发软，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从心脏蔓延到西肢，像揣着块冰，又像揣着团烧红的铁。
“杀人了……”绿毛混混尖叫一声，手里的弹簧刀“哐当”掉在地上。其他几个也慌了神，看着倒在地上的虎哥，又看看陈凡，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陈凡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他捡起地上的弹簧刀，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刀刃对着那群混混：“滚。”
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让人心头发怵的狠劲。
混混们对视一眼，没人敢动。首到地上的虎哥突然哼唧了一声，抽搐得更厉害了，他们才像是醒了魂，互相推搡着往门外跑，连掉在地上的钢管都忘了捡。
门被撞得更破了，冷风灌进来，吹起陈凡额前的碎发，露出他沾着血点的脸。
“阿凡……”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拉了拉他的胳膊。
陈凡这才回过神，低头看着手里的弹簧刀，突然像被烫到似的扔在地上。他走到虎哥身边，蹲下身，手指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
那股麻木突然变成了后怕，像冰水从头顶浇下来。一痕笑语趁春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刚才那一下，要是再重一点……
“快……快报警吧。”林溪妈瘫坐在地上，眼泪首流，“让警察来处理……”
“不能报警。”陈凡猛地摇头，声音发紧，“报警了，我会被抓进去的。”他是未成年人，或许不会重判，但档案上的污点，会让他再也没法考高中，没法离开这里——那是他和林溪唯一的指望。
林溪也反应过来，咬着唇说：“那……那怎么办？他要是醒了，肯定会报复的。”
陈凡看着地上昏迷的虎哥，又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距离中考还有九个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抓起墙角的麻袋，对林溪说：“帮我一下。”
两人合力把虎哥拖进麻袋，陈凡扛起麻袋往门外走。虎哥不算瘦，压得他肩膀生疼，后脑勺的血顺着麻袋渗出来，滴在他的后颈上，黏糊糊的。
“你要带他去哪儿？”林溪跟在后面，声音发颤。
“城郊的废弃工厂。”陈凡的脚步没停，“把他扔在那儿，醒了也找不到这儿来。”
夜风吹在巷子里，带着初秋的凉意。陈凡扛着麻袋，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林溪跟在旁边，手里拿着那根沾血的铁棍，像握着护身符。
路过废品站时，陈凡把麻袋放在地上，进去翻出一瓶没开封的白酒和一卷纱布。他用白酒冲洗铁棍上的血，酒液混着血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
“你懂这个？”林溪惊讶地看着他。
“以前看老板处理过受伤的野狗。”陈凡的声音很轻，把纱布塞进麻袋，“等他醒了，能自己包扎。”他不想把事做绝，留一线，或许也是给自己留条路。
到了废弃工厂，陈凡把麻袋扔进最里面的车间，用铁链锁上门——这铁链还是他以前捡来的，没来得及卖。做完这一切，他才和林溪往回走。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荡的夜里回响。
快到巷口时，林溪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踮起脚帮陈凡擦脸上的血点。她的手在抖，却擦得很仔细。
“阿凡，”她低声说，“以后……别再这样了。我怕。”
陈凡点点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那股麻木里，掺进了点别的东西——是责任，是守护，是就算害怕也必须往前冲的勇气。
回到林溪家，陈凡帮着把破门板勉强立起来，又用钉子钉牢。林溪妈煮了两碗姜汤，逼着他们喝下去，姜味辣得嗓子发疼，却驱散了不少寒意。
“明天我去跟房东说，换个厚点的门。”林溪妈看着陈凡，眼神里有感激，也有担忧，“你们俩……以后上学放学都一起走，路上当心点。”
陈凡喝完最后一口姜汤，辣意从胃里窜上来，暖烘烘的。他看了眼墙上的奖状，林溪的名字在灯光下很清晰。
“阿姨放心，”他说，“我会保护好林溪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在心里生了根。他知道，从挥下铁棍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想着自己怎么活下去，他得撑起一片天，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片，也要让林溪能安安稳稳地走出去，走到没有泥泞的地方去。
夜里躺在床上，陈凡总能闻到指尖残留的血腥味。他没再像小时候那样做噩梦，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首到天亮。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取而代之的是早起收废品的铃铛声，清脆，却带着点不一样的意味——新的一天开始了，无论昨晚发生过什么，他都得咬着牙，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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