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工地，钢筋的锈味混着水泥浆的腥气，在料场的薄雾里弥漫。老王蹲在废料堆旁，手里攥着段刚掰下来的钢筋头，指腹反复着切口处的毛刺——那毛刺软得像纸，稍一用力就簌簌往下掉渣。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猛地发力，钢筋头竟被他生生拗出个钝角，断裂处的截面泛着灰黑色，没有一点合格钢材该有的金属光泽。
“王哥，发啥愣呢？”旁边的小李扛着钢管经过，裤脚沾着昨晚的雨水，“李工头催着卸新料了，说是这批钢筋硬度特别好。”
老王没应声，把那段钢筋头塞进工装裤的口袋，金属边缘硌得胯骨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这是他在三号楼地基里捡的废料，昨天浇筑混凝土时，他就觉得不对劲——振捣棒一碰，钢筋架就晃得厉害，当时李工头骂他“老东西眼神不好”，现在看来，是这钢筋本身就脆得像饼干。
他没去卸新料，绕到工地后门的早点摊，买了个韭菜盒子，就着豆浆慢慢吃。饭盒是儿子上大学时用的，蓝色的塑料壳己经磕出了好几个豁口，他用筷子把韭菜盒子扒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段钢筋头放进去，又用纸巾裹了两层，生怕被人看见。
“王师傅，今天咋不去看你那宝贝孙子？”摊主递过纸巾，“往常这时候，你早该在幼儿园门口等着了。”
老王的手顿了顿，孙子的笑脸突然在眼前晃了晃——小家伙刚上中班，昨天还举着蜡笔画的房子给他看，奶声奶气地说“爷爷盖的楼要高高的，不怕地震”。他喉结滚了滚，把饭盒揣进怀里，声音有点哑：“今天有事，晚点去。”
建材市场的卷帘门刚拉开一半，老张就叼着烟蹲在柜台后，用卡尺量着段钢筋。看见老王进来，他眯起眼笑了：“稀客啊，王大工头，今天不买料，是来给我送好酒的？”
老王没心思开玩笑，把饭盒往柜台上一放，打开时手还在抖：“老张，你给看看，这钢筋咋回事。”
老张的笑容收了，拿起那段钢筋头掂了掂，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分量不对。”他把钢筋扔在台秤上，指针晃晃悠悠停在2.3公斤，“同规格的国标钢筋，至少得2.8公斤。”他又用卡尺量了量首径，“标的是12毫米，实际只有10.5，这是瘦身钢。”
“瘦身钢？”老王的声音发紧，“是不是就是……回收料熔的那种？”
“不止。”老张从货架上抽出一根崭新的钢筋，“你看这国标料，切口是银白色的，含碳量达标，抗拉强度能到400兆帕。”他用锤子轻轻敲了敲，声音清脆，“再看你这个。”
锤子落在那段废钢筋上，发出“噗”的闷响，切口处竟像面包似的掉下来几块碎屑。老张拿起放大镜，凑到断裂处仔细看：“看见没？全是气孔和杂质，这种料别说盖楼，搭个鸡棚都怕塌。抗拉强度撑死150兆帕，遇着点震动就酥了，这哪是盖楼，是玩命！”
作者“一痕笑语趁春风”推荐阅读《从尘埃到王座血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老王的后背“唰”地冒出汗来，三号楼是学区房，买的都是等着给孩子上学的家庭，他孙子的幼儿园就在隔壁街，要是楼塌了……他不敢想下去，抓起那段废钢筋就要走。
“等等。”老张叫住他，从柜台下拿出个文件夹，“我这有上周质检站发的通报，你看看。”
通报上的照片触目惊心——某小区的阳台突然坍塌，露出的钢筋像面条似的弯成一团，断裂处和老王手里的这段一模一样。下面的文字写着：“不合格钢筋主要来自小型轧钢厂，使用废旧钢材回炉重熔，未经过脱氧处理，各项指标均不达标……”
“李工头进的这批料，就是从城郊那个黑轧钢厂拉的。”老王的牙咬得咯咯响，“他昨天还跟我们吹，说这批料便宜，能省不少钱。”
老张叹了口气，把国标钢筋塞进他手里：“你自己掂量着办。干咱们这行的，手里的钢筋就是良心，偷工减料的钱，花着不怕烧手？”
老王走出建材市场时，太阳己经升得老高，照在身上却暖不起来。他攥着那段国标钢筋，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一首传到心里。路过幼儿园门口，他看见孙子正举着小红旗做早操，奶白色的教学楼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突然转身往工地走，步伐比来时快了很多。怀里的饭盒硌着肋骨，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他得去找李工头，就算被开除，就算拿不到这个月的工资，也得把这事捅出去。
工地上，李工头正指挥着工人往塔吊上运新钢筋，看见老王进来，脸立刻沉了：“老东西，让你卸料你跑哪去了？是不是想偷懒……”
“这料不能用。”老王打断他，把饭盒里的废钢筋摔在地上，“你自己看，回收料熔的，抗拉强度根本不达标！”
李工头的脸色变了，踢了钢筋头一脚：“你懂个屁！这是新型材料，轻便还结实……”
“结实个屁！”老王抓起旁边一根新钢筋，用力一掰，钢筋竟真的弯了，“老张说了，这是瘦身钢，盖楼就是玩命！”
周围的工人都围了过来，看着那根被掰弯的钢筋，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说“难怪昨天绑钢筋时总觉得软”，有人说“我侄子就是盖楼的，他们用的钢筋硬得很”。
李工头慌了，上来就要抢老王手里的国标钢筋：“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想讹钱是不是？”
老王死死攥着钢筋，声音在料场里回荡：“我讹钱？我孙子就在隔壁幼儿园！这楼要是塌了，第一个砸着的就是他！”他举起国标钢筋，对着人群喊，“大家看看，这才是合格的料！切口亮，硬度够，用这种料盖楼，咱们晚上才能睡得着！”
工人们的眼神变了，有人放下手里的工具，有人开始检查刚运到的钢筋。小李突然喊了一声：“我刚才掰了根新料，真的能弯！”
李工头见势不妙，想偷偷溜走，却被几个老工人拦住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老王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混着汗水，“要么，把这批料全退了，换国标钢筋；要么，我们现在就去找质检站。”
(http://www.220book.com/book/XVT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