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按钮凹陷下去的瞬间，陈凡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屏幕中央弹出“发布成功”的提示框，淡绿色的字体在凌晨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刺眼，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仿佛那按钮烫得惊人。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聒噪得像要钻进人的脑子里。陈凡盯着屏幕上方的计数器，那串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动：12、37、109、356……每跳一下，他的呼吸就滞涩一分，手心的汗浸透了鼠标垫，留下一个深色的印子。
“叮咚——”
第一条评论弹出来时，他差点把鼠标甩出去。
“这不是我买的那个小区吗？上个月刚交了首付！”后面跟着三个惊恐的表情，像三颗炸开来的冷汗。
陈凡的指尖在桌面上抠出浅浅的月牙痕。他点开评论区，第二条、第三条评论己经叠了上来：
“我去现场看过，钢筋确实细得离谱，当时销售说‘国标就这样’，现在看来是骗鬼呢！”
“附议！我家亲戚是监理，说这项目不敢接，水太深。”
数字跳到1000时，评论区己经炸开了锅。有人贴出自己拍的照片——断裂的预制板里露出细弱的钢筋，像被虫蛀过的树枝；有人扒出开发商的底细，说赵家以前就出过建筑事故，赔了笔钱了事；还有人@了本地的住建局账号，质问为什么验收能通过。
陈凡的后背全湿透了，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吓的。他摸出藏在抽屉里的药瓶，倒出两粒救心丸塞进嘴里，含着水咽下去时，喉咙里全是苦味。药瓶上的标签己经模糊，但他记得很清楚，这是老鬼的药——当年老鬼就是因为盯赵家的项目，被人推下脚手架，摔断了腿，落下这心悸的毛病。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他一哆嗦，药瓶“哐当”掉在地上，滚到床底。陈凡猛地关掉网页，摸出枕头下的折叠刀，屏住呼吸贴在门后。
“陈哥，是我！”周明的声音带着喘息，“快开门，赵家的人动了！”
陈凡拉开门，周明踉跄着撞进来，手里攥着个U盘：“他们查IP查到网吧了，我刚从后门跑出来，这是备份的证据，你赶紧藏好！”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是被赵家的保镖打的。
陈凡接过U盘塞进鞋跟的夹层，又把周明拽到窗帘后：“躲好！”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粗粝如砂纸。陈凡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五辆黑色轿车堵在楼下，车灯像狼眼一样扫着居民楼的窗户。
“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扩音器里传出赵家老三的咆哮，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屏幕上的点击量己经破万，评论区有人开始爆料：“听说上周有个工人摔下来了，开发商给了五万块就想私了。”下面立刻有人跟帖：“是我老乡，腿断了，现在还躺医院呢！”
陈凡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把周明刚发来的工人病历和赔偿协议上传上去。他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按错键，只能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评论给自己打气——老鬼说过，这种时候，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砰！”
门被踹开的瞬间，陈凡拔掉网线，将笔记本电脑塞进床底的暗格。赵家的保镖冲进来时，他正蹲在地上，假装在捡滚到床底的药瓶。
“人呢？”赵家老三用皮鞋碾着他的手背，疼得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屏幕上的点击量还在涨，己经到了五万。评论区里，有人发起了集体投诉的链接，有人@了本地的媒体，还有人贴出了住建局的举报电话，呼吁大家一起打。
赵家老三见问不出什么，挥手让保镖把他拖出去。陈凡被拽起来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屏幕上弹出一条新评论，是那个摔断腿的工人发的：“谢谢大家，我己经报警了，警察说会重新调查。”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被塞进后备箱时，陈凡感觉后颈被打了一下，意识模糊前，他仿佛看见老鬼站在脚手架上冲他笑，手里挥着那份写满证据的笔记本，阳光洒在老鬼的警号上，亮得晃眼。
后来，有人说那天晚上，赵家的别墅火光冲天；有人说看到救护车把陈凡拉走时，他怀里还攥着半张老鬼的照片；还有人说，云顶华庭的工地上，一夜之间多了上百个举着手机拍照的业主，他们举着屏幕上的证据，堵住了开发商的大门。
而陈凡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护士告诉他，赵家因为涉嫌多项罪名被立案调查，云顶华庭的项目己经停工整顿。他摸出藏在嘴里的U盘——原来刚才被拽走时，他下意识地把U盘含在了舌下——插进床头的电脑，屏幕上的点击量己经突破了十万，最上面的评论是老鬼的女儿发的：“我爸爸说，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陈凡望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想起老鬼常说的那句话：“咱们这些搬砖的，虽然力气小，但一块砖一块砖地码，总能码出堵高墙来。”
现在，那堵墙，好像真的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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